林星夜想起旧恨,手指捏了个诀,碧空剑瞬时疾速,同刚才相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若之前是萤火微光点点,现在便如流星划过长夜。
这下,宁隋便跟不上来了。林星夜衣袍猎猎,桃花眼如沉冬雪,气质孤冷锐利,任谁也想不到他此刻心情不错。
不知宁隋在想什么?林星夜万分想听宁隋此刻的想法,正常情况来说,宁隋会因为被远远甩在后面感到愤怒,便是不正常来说……林星夜眼中一暗,便是以宁隋胡乱想他的心里来看,他这样做,宁隋也该觉得是他“抛弃”了他。
林星夜握紧剑柄,觉得宁隋的想法真不可理喻,他便是和宁隋换位思考一瞬,也被恶心得身心发麻,不知宁隋是怎么乐在其中的?
他现在只想看宁隋不痛快,自以为抱了十成把握,聚精会神地去听宁隋的心声。
【翩若惊鸿,矫如游龙……】
林星夜听到这两个词,便心生不祥的预感,他瞬间不想再听,可宁隋的心声反倒越来越大,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师兄那般身姿,真像雪地里掠过流星,不知道是雪的颜色更白,还是流星的光辉更白,或许两者皆有,交相辉映,超凡脱俗。他越这样快,我越想离他近点,更近点……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要离他离得近,我便心醉神迷,满足酣然。】
林星夜简直像被强迫听了一耳的骚话,他薄唇稍白,实在没想到宁隋的关注点居然是在他飞行的姿势上边……
而且,林星夜心里升起怒气,照宁隋这般想法,前世……他被宁隋追了三千里,难道宁隋也是觉得他飞得好看?才越跟越紧?
当真是耻辱,林星夜面无表情,袖中的手却紧紧握住,微微颤抖。他一直以来想的都是,他是宁隋挑中的对手,宁隋承认他是剑道第一,所以才费尽心机要跟踪他,打败他。
这种情况,林星夜虽然生气,但也尚在忍受范围之内,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是不变的定律。可现在的情况是,宁隋有可能是像个登徒子,把他看成了貌美娇弱的姑娘,才那般尾随他。
林星夜想,他怎能这般折辱我?这般新仇旧恨添在一块儿,让他连杀了宁隋的心都有。
另一边,宁隋当真变换了阵盘方位,以风为主,速度骤加,离林星夜越来越近。
“师兄,为何飞行如此快?”宁隋问道。
单听他的语气,十足像个名门正派的子弟,哪里想得到他心里那般龌龊。
林星夜若不说,显得气虚,若要说实话,便是“躲你”二字,他不躲宁隋,留着给宁隋继续乱想吗?可他一想,要是他说躲你,岂不是证明他怕了宁隋。
他绝不可能怕宁隋!林星夜冷冷道:
“你不必管。你我本是敌人,我做什么事,需要同你解释吗?”
他们二人谈话放慢速度间,唐悦他们已经跟上来了。
林星夜本是不爱往人群里扎的个性,此刻却觉得人多了几个极好,他心中松了口气,一直握紧的里侧衣袖也放了下来。
他本来动作就隐蔽,衣服又柔洁不留痕,根本没人发现他的举动。
只有宁隋站在一侧,敏锐地察觉到师兄脸色虽冷,却就是要比之前要放松。
他心里默默想:【可爱】、【可爱】
林星夜一腔危机感又被弄起来,不过他觉得他被乱想得多了,必须逼着自己镇定,不要被这些没什么作用的话影响。
他等到杜三江在唐悦的白绫上把书装好,才转身,背对宁隋:“下去吧。”
底下就是流霞村。
陈江也气喘吁吁地赶到村口,飞云马累得打响鼻,朝他翻了个白眼,撒撒蹄子往旁边的山林钻去。
唐悦目瞪口呆:“陈师兄,它怎么了?”
陈江讪讪:“你们怎么飞得那么快?我在地上有点跟不上。”要不是他学过一点御兽,早被不堪奴役的飞云马一腿蹬了下去。
唐悦便不好意思说话了,她不是爱说嘴的人,不好说是林师兄他们飞得太快。
杜三江则更不爱说嘴,又拿出他的书想看。
林星夜只想得到风元珠,声如寒泉,和周围朴素的山景格格不入:“还不进去?”
陈江他们也正色起来,出发往流霞村。
流霞村地处偏僻,也没背靠什么宗门,村民们没什么收入来源,靠山吃山传了一代又一代,屋舍矮小,连烟囱都七歪八扭,分布得稀稀疏疏。
最前面的十几处屋子已经被毁了一大半,屋顶上空了一大片,木板断裂处像是被什么妖兽啃过,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所为。
“好奇怪,没有妖兽的气息,也没有灵力使用过的痕迹。”陈江让杜三江拿了测妖符,测试结果一切正常。
林星夜抬眸,望着屋上蜿蜒的痕迹。
唐悦从腰间摸出一粒珠子,扔在空中,顿绽光华,里边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林星夜望了她一眼,漠然地把头转回去。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周围的大山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是什么动物贴在草地上爬行。
“蛇!是蛇!”唐悦花容一变,指着拐角处露出半截的怪蛇。
这蛇额头前长了一处鸡冠,眼形如吊梢,随着它的出现,后面蜂拥出现密密麻麻的蛇潮。
林星夜眼中飞快闪过厌恶,又快速归为冷湖般的平静。
【师兄好像有点害怕?我要过去保护他。】
林星夜原本看见蛇的恶心,都被这句话给气没了。他只觉宁隋的想法既让他全身诡异地发麻,又让他生出被轻视的怒火。
宁隋的阵盘却已经布下,万叶朝生阵散发着幽幽光芒,叶刀一片片割过蛇的七寸。
唐悦舍不得用白绫,便用红色弹珠打在蛇的七寸上。杜三江贴过一张张灵符,陈江的钩子所过之处,溅起黑色血花,
林星夜也不再想宁隋的瞎话,左右只是对他容貌的赞叹引发的误会而已,没什么实质损伤。
他林星夜谋求的是宏图霸业以及宁隋的性命,才不屑和宁隋所想的这等小事计较。
林星夜并不乐意一条条杀蛇,而是观察蛇堆和战场,发现宁隋的万叶朝生阵确实生生不息,是蛇群最怕的。
林星夜为了风元珠,不惜稍微缓下冷脸,与宿敌合作。
他伸出没握剑的右手,朝宁隋递过去。林星夜要借宁隋的阵盘,他本要开口,但从来没对着人的侧脸说过话,正要提醒宁隋。
宁隋本聚精会神看着蛇潮,但他对林星夜的一举一动极为敏感,马上侧头:“……师兄?”
宁隋忽而一愣,师兄此时并不如往常孤冷,反而眼中藏了些羞涩……对了,师兄害怕蛇。
他是在向自己寻求保护吗?宁隋心中飞快划过这句话,在林星夜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握住了林星夜的手。
要强的剑修师兄倔强地站在他面前,满脸冷淡也藏不住眼底的羞涩,向他伸出了求助的手。宁隋心里软成了一团棉花。
他完全能保护师兄的。
掌心的触感细腻柔滑,冷如温玉。宁隋心中早抨抨直跳,面上却一派整肃,像是握着的是石头。
林星夜渐渐僵硬,“蹭”一下,心里羞耻到滴血。
他语气艰涩,被握住的手像是已经失去知觉,一字一顿道:“你、在、做、什、么?”
宁隋……不是只想想?他岂敢对他动手?!
尤其是,林星夜清清楚楚听到两个字:【好细】。
第21章
好细……林星夜脑中轰然翁鸣一声。
他的视线极艰难地挪到宁隋和自己握着的手上,宁隋作为阵修,经常需要自己刻一些阵盘,他的手形虽也很标准好看,但是整个手掌比林星夜的要大一圈,指腹有些粗粝的薄茧。
林星夜的手指则修长细白,同宁隋健康的肤色相比,他的手白得像凝脂,每一寸都毫无瑕疵,的确担得上“好细”二字。
但是再如何细,也不是宁隋该胡乱想的,林星夜昔日和宁隋交手,二人打得如火如荼之际,林星夜尚且连片衣角都不会给宁隋碰到。可现在,他的手不只被宁隋握了,宁隋还在心里侮辱他。
林星夜胸腔升腾起怒火,让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先强行挣脱手,不再被宁隋这样折辱后,再拔剑教宁隋何为师兄弟间的伦常。
可惜他刚一动,宁隋的大手便一紧,将他的手完完全全包在掌心。
林星夜呼吸顿时不稳,宁隋怎敢在光天化日下如此猖獗?
即使不管二人前世如何,他目前也是宁隋的师兄!
师兄弟之间,何为尊,何为卑,何为有序的伦常?宁隋难道不知道吗?
说起来,宁隋前世拿他当扬名的踏脚石,也没叫过他一句师兄,反骨早就存了,当真轻狂。
宁隋也似乎感受到林星夜的激动,他本来就不是很敢多瞧师兄,在握着师兄手的情况下就更内敛,连望一眼师兄都不敢。只能根据掌心中挣扎的手来判断师兄的情绪,哑着声音,一派正经:“师兄。”
他得安抚被蛇群吓到了的师兄,宁隋心里装了一摞安抚的话想哄,但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说了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