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临安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转头,眼观眼,鼻对鼻。距离近得差点让他往后仰倒了,顾渊手疾眼快抓着人。
“我发现你一惊一乍的。”他还先告状,伸长了脖子挨着人轻声道,“我稍微挨近点,你就受不了。”
慕临安踹了他的凳子腿,“你知道还往前凑,我发现你越发不要脸了。”
“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你瞧我对程大夫这样么?”顾渊心想那还不得被大夫打死。他还拉着人,突然唉了一声,“你先别躲。”
“有味道……”他皱了眉正经道。
慕临安僵直了,心里疑惑。眼瞅着顾渊将头蹭过来,在他颈间嗅了嗅。鼻尖蹭过敏感的脖子,慕临安像只竖起尾巴的猫浑身惊起。
“做做什么?”他有结巴,脸色凝重。
“等一下。”顾渊依旧正正经经地嗅了遍,抬头,挺拔的鼻尖又蹭过慕临安的略微发热的脸颊。
顾渊感觉这人抖了一抖,忽而眯起眼一笑,“是粽叶的味道。”
空气莫约静了三秒,慕临安抄起顾渊的书一把砸在他头上。
“你这人真有毛病!”他红着脸,气得转头去扎粽子。
顾渊见好就收,拿起书给人扇风,“不热么?你脖子上都出汗了。”
慕临安听闻,一把捂着脖子,狠狠擦了一把。又在脚旁的水盆里净手,他心跳个不停。顾渊老是喜欢瞎说动手动脚的,他有些受不住。
好在大夫捧着泡发了的野蘑菇出来,他才松了口气。顾渊别开头望天,后一本正经拿起医书瞧。临了发现拿倒了,赶紧换一头。
“程伯,我与您换个位置。”慕临安对着大夫道。
大夫有些疑惑,好端端换位置做什么?不都是木头小板凳么?他瞧见了变了位置的顾渊,哼了一声,“顾渊坐门口去。”
顾渊瞧了眼霸权的大夫,又瞧了眼低头明显欢快起来扎粽子的慕临安。他有些手痒痒,想抬起慕临安的下巴,瞧瞧他是怎样的表情。
眉宇晕着红,脸是清冷的,眼底却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顾渊补脑了一下,搬着凳子认命地坐到门口去了。
看了莫约一炷香的医书,顾渊伸手捏着眼睛。耳边传出声音,“你可真勤奋。”
顾渊抬头望去,挎着篮子的柳源站在他面前笑着道。
“我爹叫我给你送粽子来了。”他笑着弯起眼,嘴边还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像极了现代校园里头品学兼优、性格温和的清秀学霸。
柳源压低了声,“上回那事,实属不对住。”
柳家爹确实澄清了,可若是对外头说自家儿子把人给绑了丢进柴房关了一晚,那还得了?于是柳源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与顾渊商量对外就说柳泉硬拉顾渊到家里喝酒,喝了一宿便留他在柳家歇息了。
柳家求情,私下又是给好处。顾渊觉得如此说,日后只怕更加麻烦。可见他软得不吃,柳家爹就当着顾渊的面打柳泉。顾渊虽觉得这小子应该受教训,但也见不得人被打个半死。
何况人家苦苦哀求,也就算了。
他家里子面子都未失,总得给些补偿。于是,柳源来了。
“接着吧,不然我也会不安心。”
程大夫和慕临安听声都出来了,二人是知道缘故的。也不语,让顾渊自个决定。
可外人是不知的,他们只知顾渊在柳家歇了一宿,柳源今儿来给顾渊送粽子来了。
“源哥儿送粽子?”隔壁在外头的扎粽子的陈阿姆道,“瞧粽叶光滑得,还冒油,是肉粽子吧?可真好。”
柳源笑了笑,“给顾渊的。”
他平日是不会如此说话的,一贯说半句藏半句喜欢让人去猜。毕竟是一个村长大的,慕临安知道柳源的性子,也因此觉得柳源性子累人便不大爱与柳源接触。
“柳源到里头来说罢,外头也热。”慕临安出了声,在外头人瞧着也怕人揣错意。
慕临安瞧着柳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兜了一圈,倒也说不上冒犯好似纯粹瞧上几眼,然后微微一笑。
“不了,我送完就走。粽子是赶着扎的,蒸的。我回头还得去忙活。”柳源拒绝了。
“你便接着罢,难得人走一趟。”慕临安瞧了顾渊一眼。
顾渊眨了眼,摸不准慕临安到底是想他接还是不接。
柳源瞧着二人的互动,只笑,“也给大夫尝尝,慕哥儿你也尝尝。”
他话都说这份上了,老话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渊便接了,道了谢。
柳源走了,慕临安回去坐着。
“怎么不扎了?”顾渊问道。
慕临安瞥了眼他放下来的肉粽子,“那里不是有了么?还扎做什么?吃得完么?”
顾渊愣了一下,就听程大夫哼哼道,“可不是么?还是肉粽子,花了不少钱吧。”
慕临安瞧到程大夫嬉嬉笑笑的脸,闪了一下舌头。
程伯这瞎凑什么热闹……
二人正尴尬,屋外传来骚动。
小孩子的哭声大得吓人,直哇哇哭。里头还夹杂着大人的哭、骂。吵吵闹闹,叫人心慌。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人群里头一大家子拉拉扯扯、哭哭啼啼。
“不知道的还以为哭丧呢!这都快端午了,可真是晦气。”外头的汉子说了声。
慕临安听着哭声有些耳熟,手上的米还没来得及擦就跑了出去,顾渊和大夫后脚跟了出来。前头本来还在扎粽子的陈阿姆不知什么时候围观了好半会,顾渊向他问怎么回事。
“嗨!还怎地回事。这一年闹个七八回的,得是他老庄家。老庄家那不务正业的小叔子听说镇里有大户人家寻童养媳,就坏心眼怂恿老庄姆把阿细卖过去。他老庄姆也是鬼迷心窍竟然就真的准了,为了十两银子卖孙子!要是庄阿姆回来的早,这娃子准叫这些混子给抱走了!”陈阿姆扯嘴,面色不屑。
顾渊听了眉狠狠一皱,听着阿细的哭声又气又难受。
围了好些人,却没人制止。
“怎么没人帮忙?”顾渊问道。
陈阿姆一听,连忙摆手,“唉,这可不能怪我们。他老庄家混子多,人帮忙还打人嘞!帮了一两次还有四五次,没个完!何况这家事,外人也管不着。”
顾渊心底不舒服,也不知慕临安上哪去了。
“你克死了我儿!生个儿子还克了我老庄家!庄子长得庭宽脸方,英武得很。你瞧你儿子像谁?谁知道这娃是不是我老庄家的种!”老庄姆用柱杖狠狠打这护着阿细的庄阿姆。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剑,“你一过门,庄子被你的晦气给弄病倒了。我可怜你,留你和你的野种留了六年。如今,我要将你们通通赶出去!”
“我没有!”庄阿姆含泪瞪了回去,“你死了丈夫,我也死了丈夫!你为何就不能同理我些?我没做过的事我绝对不会承认!我处处忍让,平日你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可你们不能动我儿子!”
他说到阿细,终于忍不住哽咽。
阿细站在中间,被拉扯着,整个人怕得只会哭了。
一名阿姆拉着庄阿姆,“嫂子,你也别太倔。大不了……以后再找人生一个不就好了?”
庄阿姆一把推开他,哭着大骂,“你们有没有良心?这是你们庄家的孙子!你有本事把你儿子送了!”
那阿姆翻了个白眼,甩开了他的手,烦躁道,“你怎地这么不听劝!”
“我庄家的后人有我儿子就行了。”庄二扯着阿细道,“今儿我就把人带走!既然是我庄家的人我们如何处置都行,你一外姓的没有权利置喙!”
他哼着气,用鼻孔瞧人,“你知道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吗?你就是干个半辈子都摸不着十两银子!卖你儿子能卖十两都算抬举你们了!”
莫说庄阿姆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旁人看了也觉得这一家子过分得很。
“庄二凡事还得讲良心……”邱家的汉子出了声。
“你闭嘴!关你个狗屁事!”庄二吊眼凶狠一瞥,“看好你家娃!”
那邱家的汉子被惹怒了,庄二毫不畏缩,“怎么?你想找事?”
邱阿姆拉了拉自家汉子,汉子瞪了眼庄二本来想作罢。哪想庄二那混子不依不饶,“我呸!看你那孬种样!”
汉子一下子又被点燃怒火,冲上去与庄二扭打成一团。
场面混乱至极。
顾渊未曾想真的有如此不要脸恶毒得能对亲人下手的人,现下只想那汉子把庄二打个半死。
慕临安肯定也气坏了,先找到人要紧。他方想,就见慕临安冲了上去想抱走阿细。
拳脚不长眼,谁又晓得慕临安胆子竟然这么大。顾渊一惊起,跟着也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