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生下那天, 有只火红色的大鸟立在他们家门口的树上叫了几声, 他祖母就撺掇着自己儿子, 把这孩子过继给族里一个没有儿子的富户了。说来也是奇怪,这孩子自小性情就温和,脸上常常带着笑,一双眼睛清澈漂亮,可要与他对视时,总叫人觉得深不见底。
至少他祖母是不敢这样干的。
这孩子在农户家里长到八岁, 被父母送去读了书,在学堂成绩也是拔尖。村里的学堂只有一个先生,当了一辈子秀才没考上举人,他是极为喜欢牧云闲的,还说要给自己有功名的同门写信,介绍牧云闲去做他的徒弟,这话一传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做父母的是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夫妻两个便张罗着给他整理行囊,他祖母算计着钱,心疼的直哆嗦。至于他家父亲那对弟妹,心里也是不舒坦,尤其是那弟弟,念了十多年书,连个秀才的功名也没捞上,他是想着家里有他这读书人,叫村里那些人高看他家一眼,花哥哥钱时也就不那么客气,叫哥哥家自己有了个读书人,他又如何自处?
偏巧他妹妹又来了,他妹妹也是指着大哥多添点钱,给自己儿子成亲用的,要是送侄子读书去,大哥手头一紧,那不就没法子了?她是个狠的,想了个法子,与叔叔联合起来,从外乡找了个老道士,要他上门来说,自己这个侄子有仙缘,要接他走。
那老道她见过,颇是仙风道骨。什么话一说出口,都叫人信服。
老道上门那日,她也来了,假作是带着自己儿子回来看看老娘,实则是看他们笑话的。果然临近午饭时间,有一个道士上门了,却不是那个老道,而是个年轻的道人,那容貌气质,恍若神仙。
这神仙一进门,把他们都镇住了。神仙在屋里转了一圈,站在牧云闲跟前,问他:“我若是给你一个机会,叫你实现自己的心愿,你想许什么愿?”
这年还不到十岁的小牧云闲想了下,笑道:“不如我随着道长,求道升仙去吧。”
“咦?”这道长却是呆了:“你便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比如你这些亲戚?”
“您是指我那姑姑不知从哪里找了个道士,想骗我去修道的事情吗?”牧云闲瞧他一眼,道:“我知道。”
“闭嘴!你胡说什么!”长得很胖的中年女人跳的出奇的高,跳完还不忘看自己兄长一眼:“你看着孩子,怎能在外人面前如此污蔑自己的姑姑!”
“你闭嘴!”牧云闲这壳子的爹脸也拉了下来,道:“这位道长,请你出去吧。”
“您瞧见了吗?”小牧云闲见状,微笑了笑,道:“家中便是这样个情况,我再多说,换来的不过是几句责骂罢了。这些年间,我两个哥哥为着供养家中一群亲戚,早早随着父亲出去做生意,早出晚归,格外辛苦,家中却没人念他们一句好……”
年轻道人呆愣道:“所以你就想一走了之?可这也……不像是你的作为……”
“走与不走,又有什么分别。”牧云闲道:“我若是不走,被父亲母亲送到先生的同门那里读书,要是有幸读出书来,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助他们帮扶亲戚的帮手罢了。不若我现在走了,也差不离——难不成日后我要做个忤逆不孝之人,对付自己的亲人吗?”他笑道:“你能拿出百两黄金吗?你若能拿出,我跟你走就是了。”
在他提出百两黄金时,屋里这一家子人,看他都像是疯了一般。而这道人,愣了片刻,忽然大笑:“确实如此,换了一辈子,你还是这性情!”说罢,从袖中丢出一个大金元宝,落在地上,拉着那孩童就不知所踪了,只留下惊慌失措的一家人。
至于小牧云闲,不知被他带到了什么地方,走到一座桥边时,心中忽有所感,走了上去。他每走一步,就变一个样子,通过那座桥后,已然成了一个成年人。
恢复了记忆的牧云闲站在桥边,苦笑了两声:“我是没想到,你居然就这样把我带回来了。”
青年道人便是司宇,听他这话,说道:“你小小年纪就这样通透豁达,再留在那家里,也没什么意思,便不叫你浪费时间了。”
牧云闲一想,也觉得是这道理,便笑:“也是,我生来就应是与他们没什么感情的,留在那里,若是他们再招我,说不得我就动手了。”
“是。”司宇道:“当时为你挑这身世时,便想的是,你虽面对困境,却叫你重要的人也在困境之中,你要是动手狠厉,便难免伤了他们,只得压抑着自己,却没想到,你对你这辈子的父母,竟是没有半点感情。”
“哪能有什么……”牧云闲轻声念了两句,收了笑,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如再看看,要再转世一次,又要如何做吧。”
牧云闲第二次投胎,进了个穷人家的女人肚子里。他还没出生时,家乡就遇见了水灾,壳子的妈挺着大肚子逃难,半路上得了病,被夫家扔下了。幸而一个富家太太路过,不忍她一尸两命,便把她接回了家里,可惜他新壳子的妈命太过不好,生他时没了。
富家太太是个好人,正好这时也生下了自己的儿子,便收他做养子,叫牧云闲和她自己的孩子一起养着了。这辈子,牧云闲自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虽说身份低了一等,却和那正经少爷不差什么了,就是少爷,平时也是要叫他一声哥哥的。
两人一同长大,关系极好。只是牧云闲来这人间世界,本就是来历劫的,要是日子一帆风顺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果然,在他们两个长到十三四岁时,富家太太在礼佛回来的路上出了些事故,离去了。
此时的牧云闲已经是个青少年了,对富家太太和她丈夫的关系看得清楚,两人早已是相敬如冰,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分开罢了。果不其然,在富家太太过世之后,他这辈子的养父半点不觉得难过不说,还图谋起富家太太的嫁妆来了,只推脱这两个孩子年纪小,这笔钱叫做父亲的代为管着,也是理所当然。两人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是没有半点法子可想。
那富家太太亲生的孩子和他母亲一个性格,生的是温柔和善,他年纪尚幼,还显得有些软糯。面对父亲算计,他是没有什么主意的,只能抱着牧云闲哭上一通,再诉诉苦罢了——他甚至都没看出来,自己父亲对他不怀好意。
年纪不大的牧云闲看在眼里,也只不过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他还小,无法苛责他什么。这天从房间里出来时,正看见树上挂了只鸟,用一种很是诡异的眼神看他。
牧云闲见他,没来由的觉得喜欢,轻轻唤了一声,道:“来。”
那鸟挪了挪脚,没搭理他,直接飞走了。
“你看什么?”他旁边忽然多了个人,道士打扮,模样很是年轻。这人对他笑道:“你要是喜欢他,我把他叫回来?”
“不必了。”小牧云闲收回眼神,也不管他,只向里走去。那人在他身后追问:“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都和我没有关系。”他淡淡道:“这府中最近虽是混乱,可护院也不是吃干饭的。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那人在后面说道:“我是来找你的。”他声音里有些引诱的意思,问道:“我觉得你有仙缘,你可愿和我一起走?看这府中乌七八糟的一堆事,你可是愿意天天应付吗?”
这人便是司宇了。上次牧云闲被他接回来,正是因为他看出来,牧云闲根本就懒得应付那一家子。他这是在试探,牧云闲这回是不是还和上次一样。
牧云闲回过头,迟疑了一瞬,而后直接道:“多谢,不必了。”
“这又是为何?”那人觉得稀奇,笑道:“你就不觉得他们烦吗?”
“阿哲不喜欢。”牧云闲说:“阿哲是娇生惯养大的,若是要去做都道士,他定是不愿意。我留下陪他。”
“这样……那你可别后悔。”道士说罢,身形一闪,就在牧云闲眼前失去了踪迹。
牧云闲在他消失的地方多停留了一瞬,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将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抖,便回去了。
司宇这回倒是没给他找错方向,牧云闲对凡间的人动了心思,他当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孩子是亲弟弟,定是不肯抛下他离开。于是眼前的境况对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来说,可是极难处置了。他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年富力强的成年人,更是一家之主,身为父亲,在道义上对他们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这就到了司宇最期待的环节了,他想知道,牧云闲会如何面对这一切。如果把他逼到绝境,他会如何作为。
其实从另一种角度说,牧云闲是没有让他失望的。牧云闲果然对他这辈子的养父动手了。为了保护自己傻乎乎的弟弟,牧云闲对自己的养父下了死手。
这就让司宇不得不感叹,转世了还是此等心性,这应当就叫天赋了。换了个壳子,从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开始成长,生活的轨迹与以前无半点相似之处,他还是能长成这样一个人。
牧云闲先是用了些小计,让自己的弟弟出去求学,到了他那父亲控制不到的地方,牧云闲就开始动手了。先是从自己养母留下的一些财产开始着手,花了几年时间,将这一小部分财产变成了很大一笔钱,然后又由此反过来控制了养父一家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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