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我对不住你,没教导好张由,让你小小年纪就蒙冤被赶,才六岁就孤苦伶仃流落在外;张妈也对不住大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愧于大夫人的信任。苍天开眼,好在后来你被善心人收留,并且还肯回来看我,还原谅了张由,张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愿你能早日找到你的父母,也盼将来两家能当个亲戚相互走动。张由代笔”
郑凌手执信纸,低头看向身旁的二十两银子。若他未记错,八年前,大夫人赏赐的是十两银子……
郑凌的手指又摸向信纸上“寝食难安”这四个字。他后悔了,张妈待何远是真的好,当年他不该不辞而别,徒留张妈背负这份愧疚至今。
想到这里,郑凌忍不住探出车窗,回望李府所在的方位许久许久。
李府后门,张妈与张由两人静静站立,这时看门的人提着一个包裹走上前,说是何远的,要转交给他们。
张妈打开包裹,里面装的全是土仪,是何远大老远特地带来的,之前他们拒绝了,因为长久以来的愧疚,没好意思收下。
此时此刻,张妈的眼眶又红了,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温柔又善良。
看着他们,金凤凰眯眼笑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行了几十里,人和马都饥饿疲乏,又临近傍晚,郑凌就在附近的镇子上找了一家客栈留宿。
当晚,用过饭,草草洗漱一番后,郑凌站在客房中间,仰头望向屋顶,开口说道:“夜里寒冷,屋顶上的那位兄台如不介意,不妨下来打个地铺?”
过了良久,什么声音也没传来,郑凌了然一笑,又悠悠说道:“既如此,那兄台请便,只是还请不要再跟着我了,谢了。”
金凤凰看了眼屋顶,又看向郑凌,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屋顶有人?”
郑凌索性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拿出两个杯子,斟满热茶,冲它嘚瑟道:“这八年的基本功也不是白练的。”每日与风声作伴,一有点风吹草动,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那人也沉得住气,郑凌话说到这份上,他还是没露脸。
见此,郑凌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又道:“茶已备好,还望兄台能够赏个脸。”
可待一盏茶喝完,那人仍未现身,郑凌叹了一声,伸个懒腰站起身,走向床铺,铺开被褥,索然道:“算了,当我没说。”
怎知,他话音刚落,屋顶便传来微乎其微的声响,不大一会,房门被敲响。
郑凌跟金凤凰说道:“这人还挺有礼貌的啊”说着就打开门,来人手握抱剑,一袭青衣,束发结冠,比郑凌高出一个头,剑眉星目,一身正气,英武不凡。
甫一见到,郑凌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吹了个流氓哨。
来人的态度也很随意,白了郑凌一眼,直接推门走进。
郑凌关上门,见来人背对着他,放下剑,端起桌上另一杯凉了的茶水想也未想就倒入方才郑凌喝的那个空杯子里,而后拎起茶壶,重又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兀自坐下啜饮。
郑凌走上前,站在男人面前,抱臂说道:“你可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男人抬眸瞥了一眼郑凌:“都是老相识了,跟你用不着。”
“老相识?”郑凌偏头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加上这次,我们总共也才见过三次面而已。”
男人淡淡回道:“对于一见如故的人来说,三次面,足够了。”
郑凌当即反驳:“我可没对你一见如故”说完这话,他就愣住了。记忆里,曾几何时,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这句话。
男人见郑凌似在回忆,也没打扰他,慢慢品着热茶。之后在金凤凰的提醒下,郑凌回过神,坐在凳子上,直言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放下杯子,缓缓说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说过要重谢于你,这次来便是要报答你。”
郑凌皱眉:“报答我?偷偷跟踪就是你所谓的报答?”
男人也未解释,只道:“你想我怎么报答?”
郑凌托腮捉弄道:“要不你以身相许?”
怎料,男人一点也不吃惊,反而好整以暇地打量郑凌片晌,点了点头,道:“也未为不可。”
闻言,郑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盯着郑凌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不是要嫁给我吗?我同意了。”
郑凌拍桌道:“你别断章取义啊!我说的是你以身相许,不是我要嫁给你。”
男人回道:“我年龄比你大,理应……”
郑凌抢言道:“我不嫌你老。”
男人愣了愣。
郑凌一拍脑门,道:“怎么话题越扯越远了?”
金凤凰在旁说道:“一点都不远,你们还能再扯远点。”
第148章
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明日一早还得赶路,郑凌理了理衣襟,端端正正地坐着说道:“言归正传,你若真想报答我,其实很简单。”
男人见此,也没再去纠结年龄一事,连忙肃容道:“吕某洗耳恭听。”
闻言,郑凌挪动凳子凑近了些,双手乖乖搭放在双膝上,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字道:“正所谓‘及人之所需’,你看我穷困潦倒的,要不你直接给我银子得了?”
男人反应有些跟不上,怔了下,继而又醒悟过来,忙道:“是我思虑不周,理应如此”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银子。
没想到这人这么好说话,郑凌心里一乐,抿紧下唇探出头,抬高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灼灼瞄着,双手更是紧紧扣在一起。
男人似有所感,抬眸看了一眼郑凌,郑凌瞧见了,随即咧嘴一笑:“嘿嘿”。
这副傻笑着实逗乐了男人,男人低下头,抿抿嘴,可实在忍不住,最后也不由得跟着笑了,待把身上的银子全都放在桌上后,才缓缓说道:“由于出门在外,身上带的银子不多,这里有五十两,你先拿着。”
五十两?这还叫不多?郑凌惊讶地捂嘴,有些不敢置信,双眼放光地盯着桌上那堆晃眼的银子,只觉嘴里口干舌燥的很,赶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就喝,好在天冷,此时壶里的温度降了不少,也不烫嘴。
郑凌擦了擦嘴,望向男人的目光要多柔和有多柔和,态度是要多亲切就有多亲切:“那多不好意思啊!”可他嘴上的话刚说完,就立马站起身,飞奔至床前,拿出自己的包裹,然后又迅速跑回来,把桌子上的银子悉数装进包裹里,再提起时,包裹沉了不少。毕竟,那五十两银子足有三斤多重,这还是按照古代一斤十六两算的。
郑凌紧抱包裹,冲男人数起大拇指,笑眯眯地夸赞道:“大哥,敞快。”
男人笑道:“吕某单名一个洺,字子清。”
郑凌忙从善如流道:“子清大哥好,我叫何远。”
之后郑凌压抑着喜悦,把装有全部身家的包裹放到床头,用枕头压着,可走了没两步,又觉得不妥,回过身,把包裹改放在被窝里,转过身走了没两步,仍觉不妥,又回过身,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更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抱着才稍显稳妥。
吕洺一直看着,待他忙活完了,才道:“不必这么紧张,待日后你的银子用完了,仍可告知于我,我会再给你的。”
郑凌眼睛一亮,这是没有上限的自动提款机啊!可想了想,还是摆手道:“不了,这五十两银子已经够多了,再者,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把那书原物奉还给你而已。”说着想到什么,又问道:“你现在身上还有没有银子?”
吕洺奇怪了,方才还说五十两够多了,怎么转眼之间,又问我有没有银子?但吕洺也未去深思,双手摊开,实说道:“身无分文。”
郑凌不由地数落道:“看你长得挺人模人样的,怎么会这么傻乎乎呢?你把身上的银子全都给了我,那你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怎么过?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之前都不考虑吗?”说着郑凌走到桌前,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后,拿出五两银子,犹豫了下,又放下二两,只拿三两银子,大方地递给吕洺:“给你。”
吕洺接过,笑道:“这样,我岂非又欠你一个人情?”
郑凌低头,仔仔细细地系着包裹,随口道:“你若觉得是个人情,那你就欠着吧,反正于我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是人情。”
吕洺把银子装进怀里,道:“我既开了口,就不会赖掉,如此看来,我也只好把你护送回去,才算还了你的人情。”
郑凌转过头,看向吕洺:“兜兜转转,你赔了几十两银子,最后却还得护送我,而我既得了你几十两银子,又要劳你护送,你说你吃不吃亏呀?”
吕洺却一派悠然地说道:“常言道‘吃亏是福’。”
郑凌挑高一边眉梢:“看来你一直是个多福的人。”
吕洺笑了笑。
很晚了,房里的烛火燃了一半,郑凌张嘴打了个哈欠,抱着包裹说道:“子清大哥,你晚上睡哪?”
吕洺望向房里的床铺,意有所指道:“这床看着也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