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脸上是久违的笑容。
蔡双原僵了一瞬,怀疑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郑雨晴?
他要跑过去,要确认那不是幻觉。
唐刀切断鬣狗的脊柱,撑开它们的利齿。身后的女人因为疼痛和恐惧嚎叫起来,但蔡双原头都没回,他忘却伤痛,跑过去,扔掉刀,张开双臂拥住女孩。
“郑雨晴”回抱了他,她轻柔的嗓音喃喃:“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了,双原?”
“是的,是的,”沉默了很久,蔡双原才哽咽着说,“很久很久没有见了。”
“我好想你。”女孩说。她的嗓音虚弱又虚幻,仿佛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蔡双原抱得更紧了。他拥抱的身躯柔软鲜活,鼻尖是他午夜梦回永远不会忘记的少女的体香,他的雨晴真的回来了。
“我也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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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林思宁看着那对相拥的恋人,说,“只要不知道,就可以当成真的。”
萧至疏握紧了拳,他眼睁睁看着林思宁又毁掉一个人。
但在林思宁的世界里,他无力做什么。只能诘问他:“可你能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的主导,你还能替你自己洗掉这份记忆不成?”
林思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不需要洗掉记忆。我接受这种方式。”
他要的根本不是那个真实的林靖本人。
他要的是与林靖相同的样貌,相同的性格,相同的经历,相同的记忆的那样一个人。
林思宁不在乎真或假。
他没有人类对于“真”的执着。
对他来说,只要“相同”,就是真的。
对他来说,改变后的王佳意就是王萦,“郑雨晴”就是郑雨晴。
他可以轻易复制任何一个人,他可以模仿任何一个人。
他选择要萧至疏变成林靖,而不是他造就一个那样的躯壳来假装,是因为其中的差别对他来说是和别人做/爱与自/慰的差别。林思宁要一个鲜活的、客体的林靖。
“接下来到你了。”林思宁对萧至疏说。
萧至疏浑身上下是遮掩不住的愤怒。
奇怪,他似乎并不恐惧。
林思宁说:“我对现在的成果很满意,我相信对你的改造也会成功。当然,你不用这幅样子,不要觉得你可以跟我谈条件,你是最好的选择,但不是唯一的选择。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至疏看了他一眼。
他沉默了。
林思宁觉得愉悦。
他问:“准备好了吗?”
第56章 第 56 章
离黎明越来越近。
凌修带着养父母和妹妹离开了居民楼,居民楼里混进了两只章鱼蛛,墙壁开始生出食人花,人的尸体上长出荧光菌类,孢子在空中漂浮,他们出门时很小心,避免吸入孢子。
养母一路都捂着凌伊的眼睛,她眉头皱着,不愿意让小女儿看到那些残酷的景象。她也担忧地望着凌修,但显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凌修离开家的岁月里,他已经经历了很多,以至于在面对这一些时,他能面不改色。
凌修四处张望,寻找合适的容身之所。
走出小区,他忽然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这两年程爷爷怎么样了?”
是他来到这座城市,捡到他,带他回收废品的那个爷爷。
他的养父母沉默了片刻后说:“去年去世了。”
凌修哑了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了句:“哦。”
他们进了一间商铺,是卖水果的,水果打翻了一地,已经没人了。凌修捣鼓了一下,把门帘拉上了。“先躲一会儿,我问问还有没有人在附近。如果还有我认识的人在这,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凌修突然顿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萧至疏的思维还是影响到了他。他刚刚居然在想,“我们可以联合起来,救更多的人。”
学院坐落的城市靠西南,有一个固定的地点,是一座城市的郊区。平时放假,他们需要在那座城市转车去各自的家,或者想去的别的城市。
那座城市离这里很近,开车上高速大约一个多小时。
凌修拉了个分组,排除掉新加入的“同学”,给以前在学院的人发了群发,询问各自的情况,以及有没有就近的,是否愿意配合行动。
只有一个人回复了他,并且说离得很近,二十分钟能到。
他们共享了地图位置。
韩茗悦到的时候,那只章鱼蛛刚在门帘上溶出一个洞,伸出一条丑陋的触手。凌修挥刀砍掉那条触手,然而很快,章鱼蛛的伤口处血肉涌动,很快生出一条新的。
凌伊呆呆地看着这幅景象,她察觉到妈妈抱着她腰的手很用力。那条触手挥舞过来,凌修被打得飞出去,撞到墙壁上,腥臭的风划过凌伊的面颊。她看到凌修的嘴里涌出血,害怕地哭了起来。
凌修从地上爬起来,咳了一声,吐干净血,抹了抹嘴,扑上去和那条触手缠斗。他大喊:“找找有没有打火机!”
养父在收银台翻找,撬开一个带锁的抽屉后,看到了一堆钱和压在钱上的打火机。
“找到了!”
凌修回头看了一眼,叫道:“点火!”
养父一时间不知道点什么,他干脆把那叠钞票抓起来,点着了。
凌修又切断了一次触手。
门帘摇摇欲坠,他神色冷静,从养父手中接过燃起来的钞票,塞进章鱼蛛的伤口。
焦糊味和滋滋声让凌修忍不住冷笑一声。
那只触手吃痛退了。
一阵奇怪的响动后,外面就没了动静。
凌修喘着气等了片刻,还有点疑惑,门帘就被拉开了。
韩茗悦站在门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她说:“死了。出来吧。”
凌修怔了怔,说:“谢谢。”
韩茗悦冲他嫣然一笑,全然没有之前在考试中的慌张恐惧。
她紧接着开口扔下一枚炸弹:“萧至疏想见你。”
凌修僵在原地,神色讶异,脱口道:“什么?”
韩茗悦重复了一遍,“萧至疏,他想见你。”
这是真的吗?
凌修问:“他在哪?”
“跟我来。”
凌修一下子生出满腹疑问,他站立不动:“去哪里?他还活着?他跟你说他想见我?”
“是,他跟我说他想见你。”
-
林思宁问萧至疏准备好了没有,萧至疏沉默半晌,说:“好了。”
这时候林思宁反倒不满意起来,他兴味盎然地问萧至疏:“好了?你作为‘萧至疏’的这个人格很快会被我抹杀,相当于死了。你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你没有什么最后想见的人吗?”
萧至疏定定看了他片刻,摇了摇头。
“你不想见凌修?”林思宁的语气像哄骗小孩的坏蛋。
萧至疏眉头一跳,他抬眼冷然看着林思宁:“见他做什么?”
“告别。”
“不需要。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太冷漠了。小朋友从你消失后就心心念念你,还问我你是不是没死。”
“这不马上就要死了吗。”
萧至疏看起来的确冷漠,不仅是对他人,更是对自己的生命流露出的漠然。
他现在已经知道吴融当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只要他愿意,只要能够达成林思宁的夙愿……
逻辑很简单,只要他成为林靖,林靖一定会让林思宁停止这样几近毁灭世界的行为,他会让学院不复存在,让考试彻底消失,让所有人恢复正常生活。一切的前提是,他,变成林靖。对萧至疏来说,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就这样变成另一外一个人,但林思宁的要求是可以达到的。萧至疏没有任何理由“不准备好”。
事实上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就像乔山花说的,任何时刻,任何情况,他对死亡都有准备。而那些人……父母、朋友……凌修,他无须跟他们一一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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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茗悦说有个安全的地方,让凌修的养父母和妹妹可以呆到天亮。
然后,她需要单独和凌修谈谈,再带他去见萧至疏。
星星很淡,两个月亮的重影让整个世界看起来很虚幻。
韩茗悦仰头看着天空,问凌修:“你记得你救过一只猫吗?”
凌修:?
他莫名其妙,“什么?”
“一只猫。狸花猫。脏兮兮的,饿得皮包骨头,声音虚弱得比不上刚出生的小奶猫……当然,它那时候也才刚刚出生没多久。”
“……不记得了。”
“给你点提示,那是……七年前八年前?我总是算不清楚日子。反正当时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巷子,在垃圾桶旁边。你那时候在撕作业本。撕完以后呆了很久,然后从书包里拿了一瓶水要喝……”
凌修想起来了,他打断她:“不是水,是农药。然后有只猫扑过来给我打翻了。”
“是啊。然后猫把洒在地上的水喝掉了。”
“你怎么知道?”
“我是那只猫啊。因为那口水,我才能活下来。”
“……”
韩茗悦朝他狡黠一笑,眼睛在月光下透出莹莹的绿色。
“所以,你不是韩茗悦。”凌修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