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森渺自杀过。
沈弘假装没有注意到,夸赞了几句徐森渺的手艺。两人站在烤架上一边烤着食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内容大多关于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搞笑趣闻。
天黑得早,等用晚餐,一轮勉强算得上是圆的月亮低低地挂在天空上。
“想看月亮和星星吗?”徐森渺指了指角落的一个大箱子。
“天文望远镜?”沈弘看了一下露出来的Logo,是个很有名的牌子,他带着点好奇地问,“介意我自己搭置吗?”
徐森渺端着酒杯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沈弘将仪器一个一个组装起来,动作稍微有些生涩不熟,但都能慢慢调整好,徐森渺将赤道仪递给他,问:“你也玩望远镜?”
“有所涉猎,年轻的时候好奇。”
徐森渺帮他把寻星镜装上去,沈弘看到寻星镜,笑了一下,说,“我17岁那年在北部看月食,结果组装好才发现寻星镜不能用了,零下二十几度里,我在那儿找了半个小时月亮。”
徐森渺也笑了,“为什么不用低倍镜找?”
“当时太蠢,不爱用低倍镜。”沈弘将目镜组装好,一点一点地调整着仪器寻找位置。
肩上突然传来一股轻和的力量,徐森渺扶住了他的肩替他纠正站姿,然后站在他身后耐心地指导着如何调整仪器,“这个季节比较适合观看猎户座。”
两个人靠得很近,淡淡的香水味道传来,徐森渺的唇几乎就凑在他耳边,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人的呼吸声。
沈弘不排斥,但内心里也没有什么别的情感。
他对徐森渺这个人有好感,难得的好感。他很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谁相处到这个地步,而且难得地,他和徐森渺有相当多的共同语言,兴趣和审美也偏离得不远。就连不爱社交这一点都出奇地相似。
和徐森渺相处起来很舒服,不需要压抑,也不需要费力的那种舒服。
徐森渺说,“小时候,我做梦都想看清天上的星星,在天台上一站就是一整夜。。”
“之后?”
“之后我发现我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一堆遥远而巨大的石头上。”
“后悔么?”
“不后悔,甚至庆幸这个世界上连石头都可以承载我的愿望。现在我看见星空,每次都能感觉到自由。”
“所以这就是你满世界跑的原因?”
徐森渺笑了笑,“其实当年的火星移民计划,我还有去报名。我知道那个纯粹是扯淡......但我还是去了。”
沈弘回头,刚好对上徐森渺的眼眸,四目相对,沈弘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看见了星光。
双方都没有说话,彼此近在咫尺。
距离在一点一点靠近,甚至感觉到对方皮肤上的温度。
可在唇与唇互相触碰之前,两个人像同极磁铁一般在最接近彼此的时候猛地弹开,谁都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先退开的。
一瞬间,夜晚的凉风终于让沈弘清醒过来。
他看向徐森渺,发现对方脸上也带着相同的神情。
彼此相视一笑,然后各自拿了瓶酒,背靠着栏杆坐在一起凭肉眼仰望星空。
徐森渺摘了眼镜,道,“有时候还是不戴眼镜最好看。”
“嗯?”沈弘怔了一会儿,没听清刚才的话。
徐森渺对着瓶子喝了一口,“我说,你有心事。”
“嗯。”沈弘不置可否。
“你总是神情恍惚;你的手腕上有两圈牙印,痕迹很新,说明在不久前遭受过巨大的痛苦,甚至不能出声;而从你进门开始,就在时不时地看手机,却连锁屏都没有开,这是在等什么人的电话或者信息;你说已经订好去法国的机票,你才刚回国,又那么急匆匆地走,像是在躲什么人。”徐森渺总结,“有什么心事早点解决,别像我一样满世界跑。”
沈弘哑然一笑,“你说对了。”
“你还观察到我的手腕上有自杀的痕迹,要割腕自杀很难,坦白地说,我当年将血管挑出来割断,才差点成功。那么深的伤痕,你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这表示,你可以接受或者忽略它。”
沈弘点头,“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事。”
徐森渺那双温润漂亮的眼眸看着沈弘,“我想问的是,你的心事能够解决吗?”
沈弘没有回答,反问,“如果不能呢?”
“如果不能,”徐森渺眼里带着探究的色彩,又像是无声地诱惑,“如果不能的话,沈弘,我和你一起去法国。”
沈弘平静地说,“Ethan,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一样,”徐森渺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仍然坚持着,“我从你进门开始就在试探你,从叫我的名字,到故意露出伤痕,聊天说笑,喝酒看星星,互相触碰,你都没有排斥......这说明,你是能够接受我的。”
沉默了一会儿,徐森渺说,“我不会追问你的事情,你也不要在意我的过去,这样,好吗?”
“我的确一点都不排斥你的试探,”沈弘看着他,道,“可是到最后,退开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对吗?你也有你顾虑和抗拒。”
“是,我承认,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人,可是,我已经试着在这样做,”徐森渺说,“我也可以保证,留在我身边,你手上的伤痕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很有诱惑力,Ethan,你是一个完美对象。”沈弘低头看了看手腕,笑容里有几分苦涩,“真是个耻辱的痕迹。”
徐森渺已经听出沈弘话里委婉的拒绝之意,不再勉强,只是背靠着栏杆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
两人喝得醉醺醺的,身旁堆着一个又一个空酒瓶。
到最后,沈弘已经拿不稳手里的酒瓶,他把头枕在栏杆上,斜看着徐森渺,“Ethan,你是块玻璃,透明,坚硬,易碎。”
徐森渺摇摇头,“我是颗星星。”
然后他补充:“掉地上了。”
继续补充:“然后就变成了石头。”
手机响了,沈弘的裤袋在震动。
徐森渺提醒他,“你等的电话到了。”
沈弘半眯着眼睛,“我才没有等。”
徐森渺笑,“有本事你不接。”
闻言,沈弘摸出手机扔了出去,“不接就不接。”
徐森渺放下酒瓶,朝沈弘竖起大拇指:“有骨气!”
话锋一转,徐森渺摇摇晃晃地朝沈弘的手机走过去,“我帮你接......”
手机屏幕已经碎了,略微影响操作,徐森渺滑了几次才把按键滑到接通,他看见上面的计时开始后,把手机扔回给沈弘,“等这么久你不接,酒醒了肠子都要悔青。”
沈弘拿着手机就说:“我没出境不买房不办保险银行存定期代步主要靠骑马,你还有事情吗?”
那边顿了一下,“沈弘。”
沈弘皱了皱眉,“您哪位?”
或许是听出了沈弘话里的醉意,那边问:“你在哪儿?”
沈弘眯着眼睛仔细地想了很久,什么也没想起来,于是他问徐森渺,“我在哪儿?”
徐森渺想了想,又想了想,“我家。”
沈弘不假思索:“我在我家!”
王十一:“......”
听这个口气像是喝了不少,沈弘在国内朋友不多王十一是知道的。他极为不放心沈弘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王十一皱着眉问:“你身边的,是谁?”
沈弘看了一眼身边的徐森渺,“他问你是谁?”
徐森渺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我是块大玻璃。”
然后王十一听到沈弘说:“他是个大猩猩!”
“......”这电话没法打下去了,王十一再问了一遍,“告诉我你的地址,地址,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找到你。”
“你找不到我了,”沈弘垂着眼睛,“我讨厌你。”
听到这句话,徐森渺凑上来,问沈弘,“你不讨厌我吧?”
沈弘仔细地看了看徐森渺的脸,摇摇头,“不讨厌。”
徐森渺笑眯眯地说,“那我们一起去法国吧。”
王十一:“你要去法国?什么时候?”
沈弘眉头皱了皱,对着手机说,“你问题真多。”
然后他把手机塞回裤袋里,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是会传染的,徐森渺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眸泪汪汪的,“困了?”
沈弘:“想睡觉。”
徐森渺:“床在二楼,你等着,我去把床搬上来。”
沈弘:“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像丧尸一样东歪西倒地走到二楼,进了徐森渺的卧室,然后重重趴着倒在床上。
徐森渺闷闷地声音传来:“我感觉我要窒息了。”
沈弘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见徐森渺整张脸都埋在被窝里,于是伸手帮他扶了一下头,让他的鼻子连带半张脸露在空气里,“现在呢?”
“好多了。”徐森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过,你等那个电话那么久,是不是有事情要说?”
“你不提我还忘了,”沈弘摸出手机,清了清嗓子,“王先生,以后离我远一点,片看不过瘾我给你出嫖资,空气避-孕-套我送到您办公室门口,所以别再来找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