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应。
浴室里没有水声，也没有别的动静。
沈弘回想着王十一回来的种种反应，这个男人自进门起就沉默，无形地散发着一种孤独而悲伤的气场。
沈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男人有这种感觉，但当他对上王十一那双温和疲倦的眼睛时，他清晰地意识到，此刻，这个陌生男人需要被理解。
所以，接收不到浴室里回应时，沈弘有些莫名其妙地心慌，尤其是他还看不见浴室里的情况。
沈弘转身在房间里找了找，找到一根牙签。他拿着牙签在浴室门锁的洞眼里捣弄一番。
锁开了，沈弘心急又冲动，连牙签都忘了拔下来就推门而入。
沈弘惊呆了。
他以为他会看见这个看起来坚强又刚硬的男人暴露出自己脆弱而孤独的一面，比如靠着墙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大哭一场，又或者沉默地在浴缸里流着泪。
墙角堆着王十一脱下来的衣服，一具健身适当、线条流畅优美的男性躯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眼前。
第26章 浴室
王十一正在墙壁上摸着什么，听见沈弘进来的动静，他问：“沈弘？”
沈弘望向王十一的眼睛，然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浴室门被他的后背一撞，直接关上了。
但门不是重点。
重点是王十一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沈弘，灯的开关在哪儿？”
沈弘沉默了。
一会儿回问了一句：“你要关灯？”
王十一也沉默了。
沈弘先开口打破沉默：“我送你去医院。”
“好，”王十一说，“我先洗个澡。”
沈弘说：“可能错过最佳就医时间。”
王十一还是坚持先洗澡。他带了一身太过令人作呕的味道在身上。沈弘帮他打开花洒调试水温，递洗发露沐浴露，拿浴巾拿干净衣服。
水声停了，沈弘才问：“伊万让你做了什么？”
王十一：“小事情。”
“你回来的时候，身上有血腥味。”
“恶心吗？”
“不恶心。”
“害怕？”
“害怕。”
又一阵沉默。
王十一轻声说：“别害怕。”
他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我不会伤害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水雾朦胧了他的眼眸，头顶的灯光照进他眼里，王十一心想，他可能有点莫名的难过。
沈弘突然扑上去站在王十一面前，肌肤相隔不过咫尺距离。
“让开。”王十一说。
“我不走。”沈弘坚持。
王十一无奈：“你这样让我没法穿衣服，让我先穿上衣服，行吗？”
沈弘退了几大步，脸颊发烫腿发软。
沈弘说，“你杀人了。”
王十一没有否认：“间接性。”
“是为我，所以才答应伊万的，对不对？”
“一半。”
“王先生。”沈弘轻轻唤了他一声，这个声音还很年轻稚嫩，充满少年感。
“嗯？”王十一看不见，只能听声辨位。
沈弘的呼吸越来越近，王十一紧张起来，在一望无际地黑暗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靠近你，那种紧张感不言而喻。
然后，王十一听见沈弘说：“你会成为我爸公司最得势的保安的。”
“......”
沈弘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十一抿了抿唇，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有一双脚在他身前踮起脚尖，一个头发柔软、带着好闻的气息的脑袋在他面前靠近。王十一眼前仍旧是茫茫的黑暗，但他感觉得到，沈弘的脸近在咫尺。
“没事的，王先生，没关系的......”少年轻柔的安慰口吻。
然后，一双温软的唇瓣凑近了他的唇。
王十一猛地睁大了眼睛。
“沈——”一个字还未吐出来。
沈弘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发不出声。
王十一本能地想拒绝，他伸出手要推开沈弘。
可是，当他发现他周围的黑暗是那么深不可测，每走一步都害怕自己陷入深渊，而唇瓣上淡淡的温暖是如此柔和安心。
王十一改推为搂，抱住了沈弘，将他直接抵在门背后。
一个轻柔、绵长的吻。
在双方的震惊中结束。
“沈弘，你......”
“我怎么了？”
王十一突然冷下脸，“你才十六岁！”
王十一脸上冰冷心里火热还砰砰砰乱跳，他刚刚做了什么？亲了沈弘，沈弘才多大，十六岁，他亲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十六岁怎么了？”沈弘也冷着脸，他想不明白，王十一这个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这种事情你做过多少次了？”
沈弘当然是头一次，但他不打算这么说。王十一的态度惹怒了他，他觉得有些丢脸，有些尴尬，或者别的什么，总是，作为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他有少年的处事方式。
那就是，硬碰硬，正面刚。
沈弘说：“无数次，有意见？”
王十一非常有意见。他此时就像一个普通家庭里的中年男人，刚听隔壁老李说自己未成年的女儿跟班上著名的小混混逃课在学校后门的小树林里不清不楚。
王十一：“你才十六岁！”
沈弘：“怎么？十六岁就不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吗？房费是我出的，人也是我亲的，你到底有什么意见？”
“我马上二十六了，我比你大了差不多十岁。”
“所以？”
“所以你以后不准接近比你大很多的中年老男人！”
比如公司的刘主任。
“关你什么事？你这个人真是拔吊无情！”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拔吊无情！”
“拔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吊！”
“不准这么粗俗！”
“关你什么事！”
“沈弘！”
沈弘冷笑：“就算我喜欢这一口，以后花钱天天包养老男人，你能有什么办法。”
王十一回想起重生前，沈弘身上那些错杂可怕的伤痕。
难道沈弘在他结婚后一声不响地消失，就是去天天包养男人去了？
赶紧扼杀在摇篮。
情绪一上头，人就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比如现在。
王十一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低到他甚至忘了沈弘才十六岁，还是个叛逆又自以为是的小孩子。
王十一道:“不要和比你大很多的男人接触，人到了一定年龄，不讲感情只谈利益。”
“我哪儿有想这么多！”沈弘瞪了他一眼，“我刚刚看你颓废的样子，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王十一有点懵，“那你说包养男人？”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抓住了一个‘包养男人’，”沈弘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进了我爸公司，就算我哪天脑子有病想不开要去潜规则你，你有意见吗？”
“......”王十一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唇角一勾，说，“那我就去举报你，你爸为了摆平丑闻，一定会给我升职加薪。”
沈弘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王十一心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沈弘凉飕飕地说了一句：“王先生，您对我的贞操还真是特别关心。”
王十一抬手揉了揉沈弘的头发，沈弘脑袋一僵，别扭地挪开脑袋。
王十一：“我这是怕你出事。”
“你想得太多了，我本来只是想安慰你一下，但是我不明白，”沈弘看着王十一，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也很享受，还要疯狂抗拒自己的感官呢？”
王十一：“我有在享受？”
沈弘怒：“你他-妈看着你的裤-裆再问一遍！”
方才情绪上头，王十一完完全全忽略了这一点。此刻他哑然。
沈弘在王十一耳边轻声：“王先生，你这样抗拒，是找不到感情的。”
沈弘一句话揭开了王十一多年单身之谜。
王十一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为人处世不容易挑出毛病，有错误马上认错改正，有误会也当面说开，不与人结怨。
但在感情上，王十一仿佛天生自带免疫系统，能将别人的一切感情当做异物排放出去。
关于这件事情，王十一没办法自我剖析。
他不擅长接纳别人的感情，因此总想着清清白白。
他更不擅长回应对方的感情或者表达自己的感情。
沈弘冷幽幽地补刀：“我刚刚只是亲了你一下而已，你的反应像被我强-暴了一样。”
“沈弘？”
“说。”
“我好像看见你了。”
“我本来就站在这儿！”
“我说我看见你了。”
“我本......啊？！”
王十一眼前先是一阵朦胧，然后视野渐渐清晰明亮。大脑里那些冲动和偏激的情绪也逐渐消退，整个人慢慢变得神清气爽。
沈弘笑了，笑得很真诚。少年的笑都是从心底开始笑，然后慢吞吞地传递给眼尾眉梢唇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个澄净清澈的微笑治愈了王十一阴郁的内心。
一天的疲惫之后，王十一斜躺在床上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