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暮愣了一秒，又笑了起来，点点头回答：“嗯。”
看着两人就要离开，李朗还不忘像个看着上小学的儿子放学后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的家长一样叮嘱道：“早点回来啊——”
开着车，程远暮和顾青一起先去吃了饭，然后两人便在这小小的城市的每一条能通行的街道里都转了一圈。
顾青十分沉迷于这样毫无意义的兜风。
“你知道，如果不当演员的话，我大概会选择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城市里。”顾青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风，大声对程远暮说道。
他上辈子就是在类似这样的小城市里长大的，他熟悉家乡小城的每一条街道。
他迈着双腿在街巷中奔跑着去小卖部买零食，他骑着自行车和朋友们呼啸着穿过街道去往学校，他和父母一起走在路上．．．．．．
如果不是有一个当演员的梦想，顾青大概就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除了上大学之外一辈子待在家乡——出生、成长，娶妻、生子，老去、死亡。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喜欢燕京。”程远暮也学着他的样子，朗声问道。
“我的确喜欢燕京，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不过有时候，偶尔，我还是会觉得那座城市太大了。”顾青手肘支在窗外，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回答。
程远暮听完后转过头看了一眼顾青——风在不停地吹乱他的头发，而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痴迷于这座默默无名的小小城市。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顾青转过头看着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在这一点跟我有相同的感受。你喜欢大城市，而且还是越大越好，越繁华越好。”
“为什么这么说？”程远暮看着前方的路问道，自己也没能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短暂的沉吟。
“因为你就像我姐，好强、不服输、食肉动物，天生的热爱一切竞争和战斗。只有群居的环境才能让你们通过斗争成为领袖。”
程远暮笑了起来，“所以你姐和我是什么？狮子还是狼？”
顾青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我姐是狮子，你是狼。”
“因为狮群是母系社会吗？”程远暮立刻反应过来，好笑地问道。
“没错。”顾青笑着点点头。
车子渐渐开出了城市，来到郊外不远的一座小山上。
夜幕已经降临，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小城的灯火。
两人下了车，靠在车前，顾青专注地看着山下的城市，程远暮则侧头看着夜风吹动他的发梢。
“你真的很喜欢这里。”过了好一会儿，程远暮打破宁静说道。
顾青却轻轻摇头，“我不是喜欢这里，我只喜欢平静的生活。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思考今天想吃什么，其他的关于生活的一切都可以顺其自然，称不上烦恼，这样的日子我现在就拥有，所以还没必要喜欢这座小城。”
程远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他：“你从来都不喜欢繁华吗？”
就像顾青说的那样，他知道自己天生不服输，也知道自己骨子里就有一种傲慢与孤高与生俱来。他从未喜欢过小城市，他也从未拥有过称得上平静的生活。
他只懂得什么是繁华的城市，并且从不了解它的反义词。
“怎么可能？”顾青却惊讶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从年纪轻轻过来的。十七、八岁的时候，谁没高呼过我是世界之王，热血沸腾的好像明天就要出发去征服宇宙。”
上辈子，他也是做过大满贯影帝、票房之王、享誉世界的梦的。
程远暮一下喷笑出声，心里那点儿难言的酸涩感瞬间全没了。
“所以你现在是看尽千帆了？”他打趣道。
“也不能这么说。”顾青皱了皱鼻子，“我还是蛮期待能拿个影帝什么的。人嘛，总要有梦想。”
没有梦想他早回学校教书去了。
52、第52章...
看着他意气风发却又显得不谙世事的侧脸，程远暮在这一瞬间突然莫名产生了一个念头——十七、八岁的顾青其实就一直在自己眼前,他即将踏上征服世界的旅程,即将前往尘世中不断追寻。
垂着头为自己的想法无声微笑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对顾青说：“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征服世界。我那时候一直想要一个恋人,一场热烈的、真实的相爱。最后相依相伴一生,或者彼此怀念一生，都很好。我那时候最渴望的就是那样的感情。”
顾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实在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
这次恼羞成怒的是程远暮了,“我说真的,没在开玩笑。”
“我．．．．．．知道，”顾青喘着气,抹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我知道你青春期的时候是在很认真的少女心恋爱脑,我了解。”他拍拍程远暮的肩,依然在笑个不停。
程远暮愤怒地用鼻子喷了下气，转过头去不想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顾青笑完了，心里才终于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像是嘲笑了一个少男的梦想而有了一点愧疚——好吧,只有一点点。
“其实我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对爱情有过期望,但我当时从来没有想得那么远过。所以说实话，相比起来，你的想法其实要成熟的多。
至于我，那时候就完全只是一个普通的青春期男生——你知道的,满脑子英雄梦想、荣耀、热血之类的。”顾青耸耸肩说道，表明自己没有故意嘲笑他意思，只是每个人年少时的梦想长大之后再去看，都会让人发出善意的大笑，善意的。
程远暮听后垂下头看着脚下的草地，轻声反驳：“你并不普通，阿青。”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英雄。
英雄诞生于充满爱的故事，责任、正义和无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品质。他们被爱所养育，然后有一天离开故土，将勇敢、爱和希望带去其他地方。
当他一出场，你就知道好人会得到幸福，坏人会得到应得的惩罚，正义会得到伸张。掌声与喝彩也会自动为他响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灰暗的日子不会再来。
这是程远暮年幼时对于英雄的所有看法，来源于一本泛黄、带有霉味的童话书。
后来他渐渐长大，才发现英雄并不真实存在，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是活在童话里，大多数人也只能尽力在尘世中温暖自己。
而即便有些人在爱中成长、在人造“童话”里长大，他们最终也不过成为了一个软弱、无知，又平庸的人。勇气与正义没能成为他们的一部分，爱带给他们的也不过是任性和愚蠢的高傲。
直到顾青的出现。
程远暮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个微笑，他必须承认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男人的本质其实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所以，对一位梦中的英雄产生爱慕，那也并不奇怪，对吧。
虽然他并不是等待拯救的少女，或许勉强来说，可能还是那头热爱财宝、贪婪恶毒的巨龙。
哇，勇士与巨龙的故事，成人一点好像也会蛮有看头。
顾青并不知道他身旁的这位朋友的思维在短短一瞬已经从三岁跨越到了充满荷尔蒙的十七岁，只看程远暮低垂的头，他还以为对方依然沉浸在自己未实现的年少的梦里。
“当然，我从来都觉得自己并不普通。我也觉得你十七、八岁的时候想要的一切肯定都能得到——只是现在还在来的路上而已——你值得那些。”他故意做出一副高傲而十分肯定的样子说道。
此刻联想起程远暮两辈子都是孤儿，并且还曾有过众叛亲离的经历，顾青才体会到他渴望得到一份持续一生的爱并不是因为什么少女心，而是因为他仍然满怀善意，坚定并且对爱抱有希望。
如果是那些再软弱一点的人，大概早就不渴望什么爱了，而是渴望毁灭世界、毁灭别人或者毁灭自己。
“就算我想要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人？”程远暮转过头笑着问他道。
顾青摇摇头，十分严肃地回答：“你不能得到你自己。要知道，纳西索斯最后也变成水仙花了。”
程远暮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便被他这个不合时宜的马屁逗得前仰后合。
“难怪你单身。”他还一边笑一边吐槽。
“．．．．．．这跟我单身有什么关系啊到底。”本来好心安慰的顾青因为单身这个问题完全愤怒了。
第二天李朗在送了顾青去剧组后便返程回了燕京。
开机前召集所有演员的会议上，顾青见到了扮演那位在剧情中举重若轻的云绅同事的演员——马溥，和扮演云绅母亲的演员——周妫。
一一与自己未来将要相处几个月的同事打过招呼后，顾青想起李朗走前的叮嘱，终于感觉到了身为主角辛苦之处。
果然，想捧多大饭碗，就得担起多沉的担子。
作为一个未确诊的社交恐惧症患者，还能怎么着？坚强呗。
开机仪式顺利进行，在拍完定妆照后，第一场拍摄正式开始。
“两人第一次见面，云绅对季雨，噼里啪啦火花闪电都不够形容的，他眼睛里的那种惊艳的神情，要像盲人第一次见到光明、黑白世界第一次拥有色彩一样。总之就是各种．．．．．．你懂的，说一眼万年都俗的那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