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跨进竹舍内，就见欧阳瑞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坐在院中，头发只用一根木簪简单的束着。他面前的石桌上正煮着茶，看向林玉的目光堪称慈祥。
林玉心中更狐疑了，暗道莫非陆怀青与欧阳瑞曾是旧识？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宗之主接见其他掌门的地方。太随意，太闲适了。
☆、第 34 章
“坐。”欧阳瑞此时给人的感觉与白日里完全不同。
他给林玉斟了杯茶，笑道：“今日小友在比斗场上的一席话说的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见识，实是仙门之幸。”
林玉笑道：“哪里哪里，欧阳宗主谬赞了。”说着端起面前的茶碗小小啜了一口，然后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好茶。”林玉笑着说。他的神态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因为坐在对面的是一宗之主而战战兢兢，拘谨的不敢言语。
欧阳瑞颇有些赞赏的看着林玉，笑道：“与半年前相比，小友倒是自信了不少。这样很好，年轻人嘛，有自信是好事。”
听了这话，林玉的动作不由一顿。
半年前？
看来他的猜测果然不错，陆怀青与欧阳瑞相识，但观欧阳瑞的神态，他们交情应当不算太深。
同时林玉觉得更疑惑了，陆怀青被栖云宗赶出来，无权无势不说，年岁还尚轻，他怎么有机会接触到欧阳瑞这样的人物？
不等他细想，就听欧阳瑞继续说道：“上次见面，我没想到你竟是陆胜的儿子。你能成长到今日这个模样，他看见了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林玉对抛弃自己孩子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态度，他脸上的笑意散了去，淡淡说道：“不管我成长到哪一步，都与陆胜……陆宗主无关。”
“怀青啊。”欧阳瑞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但陆胜他毕竟是你爹。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林玉轻念着这两个字，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而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见林玉面带排斥，欧阳瑞也不好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道了一声稍等，而后起身进了屋子，片刻后拿了一把剑出来。
那把剑通体雪白，非常漂亮，欧阳瑞笑道：“此剑名为寻音，虽比不上云魄剑，但也绝非凡品，此剑配给小友，也不算辱没。”
林玉起身道：“宗主。”
欧阳瑞将剑递到林玉面前：“看看，可还喜欢？”就算在林玉这个外行人看来，这把寻音剑也绝非凡品。
剑对于修士来说，吸引力巨大，林玉承认自己有些心动，但他还是说道：“宗主，林玉资质有限，实在是配不上此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可不必如此。”欧阳瑞笑着说：“我赠剑于你，并非因为你是陆胜的儿子，我只是纯粹的欣赏你。”
他看着林玉的眼睛，轻声说：“宝剑有了合适的主人，才不算埋没了它。拿着吧。”
欧阳瑞既如此说了，林玉也就不再推辞，“如此便多谢欧阳宗主了。”
欧阳瑞哈哈笑了起来，招呼林玉坐下，又给他斟茶。两人相谈甚欢。
林玉感觉的出欧阳瑞是个非常爱才的人，也能看出此人的性情其实非常正直且富有责任心。他不由生出些许好感。
同时又在想，宋敛尘那满身的伤痕，真的与欧阳瑞有关系吗？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种会虐待孩子的人。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亦或是欧阳瑞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皆是伪装？
林玉的好奇心其实一直都挺重的，虽然他嘴上说不会去窥探宋敛尘的秘密，但其实内心深处有过无数的猜测。
此时那本来就一直漂浮在心头的好奇心再次膨胀，他不由想到方才宋敛尘听到欧阳瑞要见他时的表情。
那个表情……
是害怕欧阳瑞跟他谈到什么吗？
林玉一边品茶一边思索着，还有方才欧阳瑞提到半年前。
半年前陆怀青见到了欧阳瑞，那个时候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到底是何契机让陆怀青这个小人物见到了欧阳瑞？
林玉默默回想着，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想起来了，半年前修真界确实发生过一件事——一件大事。
传闻天玄宗圣女与魔族男子相恋，并诞下一名男婴，后圣女与那名魔族男子皆被天玄宗处决，而那名孩子则下落不明。
天玄宗四处搜寻那名孩子的下落，并不惜重金悬赏，终于在半年前，那个孩子被天玄宗找到了。
此事在修真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几乎所有仙门高层齐聚天玄宗，商议如何处置那个孩子。
因为那孩子体内带有一半的魔族血统，大部分人倾向于杀了他，免得日后造成祸端。
但也有人觉得此举太过残忍，所以天玄宗最终的决定是封印那个孩子的经脉，让他一辈子做为一名普通人活着，并且为了便于监视，那个孩子作为仆役被留在了天玄宗。
仙门此举看起来大度宽容，饶了那孩子一命，但其实带有魔族血统的孩子在仙门之中将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可想而知，更不要说他的经脉还被封了。
起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林玉心中有些唏嘘，但除了道一声可怜外也没有其他感觉。
可现在故事的主人公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在自己身边，林玉觉得心底还是有些触动的，尤其是他跟宋敛尘相处了一段时日。
林玉忽然想到陆怀青储物戒指中堆积成山的灵石与金银，又想到宋敛尘戒备的眼神，还有一次又一次要从他身边逃开的举动。
原来并非那孩子不懂感恩，而是陆怀青为了那些悬赏，亲手将他交到了天玄宗手里，险些害他丢了性命。
林玉有些无力的揉了一下眉心，他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先是因为身带魔气被人追杀躲进猪圈，后又得知这具身体其实是栖云宗宗主的私生子，被栖云宗当家主母和少宗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自己捡到并悉心照料的小徒弟还跟他的这具身体有仇。
林玉简直无力吐槽了，他还能更衰一点吗？从穿到这个世界开始，简直没遇到过一件好事。
“怀青啊。”欧阳瑞见林玉神色有异，不由关切道：“怎么了？”
林玉道：“没什么。”
“可是累了？”欧阳瑞道：“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林玉点点头，起身道：“晚辈告辞。”话音刚落，忽见狂风大作，风中似有些许潮气。
“看样子夜里会落雨。”欧阳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带把伞吧。”
林玉笑道：“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我的住处离这里不远，赶得回去。”
“好吧，你若是遇到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多谢宗主。”
林玉快要踏出竹舍的时候，被欧阳瑞叫住了：“怀青啊，我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可云邈那孩子自小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宗主。”林玉回身道：“陆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并不关心。”说着作了一揖，“晚辈告辞。”
先前领路的弟子等在不远处，见林玉出来便在前面引路。林玉边走边打量着前方弟子的背影。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灼热，那名弟子终于忍不住回身问道：“林掌门，为何如此看着我？”
“哦，没什么。”林玉状若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才与宗主谈到魔族，我忽然想到圣女的孩子。他现在怎么样子？此次前来天玄宗，竟没见到他。”
那名弟子的脸色僵了僵，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林掌门说笑了，哪有什么圣女，那只是一名罪女与魔族生的孽种罢了。”
林玉心道：“撒谎了。”他唔了一声：“那他现在何处？”
“如此卑贱肮脏之物，自然待在他应待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试剑大会上脏了大家的眼睛。”
这名修士的言语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鄙夷，似是害怕林玉再追问下去，他加快了脚步。“林掌门，只怕马上就要落雨了，咱们快一些吧。”
“好。”
林玉在心底轻笑一声，原来玉宁那孩子在这些人眼中，只能算个物件，连人都算不上吗？方才与欧阳瑞交谈时的好心情此刻被消耗殆尽。
他想，这天玄宗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端正清明吗？还是一切不过都是表象？是伪装？
林玉很快回到了居住的地方，院子里漆黑一片，宋敛尘应该已经睡下了。
那名弟子将林玉送回院子后就告辞了，只是没走出多远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摔了个狗啃屎。
那名弟子爬起来一脚将石头踹飞，一瘸一拐的走了。
躲藏在暗处的林玉拍去手上的泥灰，这才重新折了回去。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隔壁宋敛尘的房门。
就在林玉推开房门的瞬间，哗哗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似是约好的一般，这边暴雨坠地，惊雷伴随着闪电也骤然而至。
借着空中一闪而过的电光，林玉看见屋内床上折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却唯独不见了那道幼小倔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