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都因德大主教是个忠诚的信徒,所以我也相信他的学生。拜尔德议会的席位空缺了数个纪元,隐世的家族代代相传却从不愿意出现,只有神谕能让他们再次聚首。”
他突然停顿下来,不容拒绝的力量握上他的肩膀,艾德克制住了想要反抗的本能,在埃泽瑟尔的力量下,被拖到在这藏书室内随处可见的一个直达穹顶的书架前。
年轻的教皇收拢五指,神官静静退出,而就连穹顶彩窗投射出的最后一束光线也被遮挡,复而,他手掌间亮起一个光团,艾泽感到纯粹的温度,像是沐浴在开满贝拉米亚斯的花园,碧空万里,而光明仁慈,倾泻而下。
他神智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场景变换。
他出现在一处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
巨大的刻有教廷徽章的木门排列在长廊的两侧,没有任何照明的物品,光明元素漂浮在目之所及的所有墙面与天顶,使这处亮如白昼。
埃泽瑟尔推开一扇门。
“费特人的先知离世了,她耗尽了最后的预言,而出现在这里的人,你将背负着你的命运,去见一个人。”
艾德终于正视年轻的教皇,而教皇的瞳眸中,仿佛阴雨晨露散去,空茫的白雾第一次露出底下掩藏的生机,灰绿色的眸子中,有什么在暗自酝酿。
“但在此之前。”
他推开门,艾德踏入。
那是一幅足够古老的巨大油画。
魔兽拉着铁笼穿过密德尔顿宽阔的街道,贝拉米亚斯的花瓣被车轮碾碎,细小但密集的花瓣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寡淡且转瞬即逝的芳香便被湮灭气息。
路两侧,穿戴繁复精致的少女们用折扇掩住口鼻,宝石与珍珠扣在柔顺的金发中,而比宝石更加耀眼明丽的眸中却露出恐惧与鄙夷。
骑士们身上的脏污,铁笼内散发出的腐烂气味,被血液浸透的遮挡铁笼的灰布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有巡查密德尔顿的骑士们拦下这个疲惫的队伍,首位骑士掀开丢失一侧面罩的头盔,嘴角干燥,掩不住青灰色的眼眶和颧骨上经过荒原与山脉得来的伤痕。
“狮鹫骑士团。”
盾牌上的徽章与长剑昭示了骑士的身份。所属密德尔顿骑士团的奥尔森家族骑士点了点头,身后的骑士接替了他们的职责。
一个小小的花苞被奥尔森捏碎。
密德尔顿教廷中,年轻的教皇停下专注凝视的动作,将视线从那十位穿着端庄肃穆教袍的画像上收回。
手指微微酥麻,确认了奥尔森的位置,埃泽瑟尔嘴角终于出现一点弧度。
“你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艾德长于盛产油画大师的奥杜公国。
画像中的他们存在于无比辉煌的年代。
帝国承平已久,年轻的教皇,强大的法师,高深的魔法,密德尔顿彩窗上反射出的色彩被最昂贵的颜料仔细描绘,光影叠加,画上的教皇与主教们,身穿样式繁复古老的教袍,早已失传的文字绣成魔纹,在他们长袍的袖边摆角若隐若现。他们隐秘在诗歌与传记的深处,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被记录者草草书写,留下一个关乎信仰与荣耀的简单单词。
教皇带着白宝石戒指的手指轻轻抚上那被元素之力小心保存的画布,占据整个墙面,与人同高的画像经历数百年,这里的颜色却丝毫未曾褪去。
艾德将视线从教皇数代传承的戒指上收回,微微侧头,榛子色的瞳孔看向画像中仍旧如此年轻的诸神纪元以来最伟大的教皇,浅金色的长发像密德尔顿晴空时新日的光辉,而冰蓝色的双眸仿若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
“这里,有一位大主教的存在被抹去了。”
艾德答道。
受审判者,光明再不会记录他的姓名。
“诸神纪元29年,特罗洛普教皇国伟大的教皇斯卡兰德一世·光明神最忠实的信徒·密德尔顿虔诚的先知者·大陆第三位即最后一位纯光明元素亲和者·神谕的守护者——兰斯洛特教皇于密德尔顿永归光明。
同年,圣子诺伊斯继任,称斯卡兰德二世教皇。
同年,由神谕指引,光明教廷联合大陆五位人皇建立拜尔德议会,第一任议会由祝福之子——斯卡兰德二世教皇,密德尔顿的监督者——梅森菲尔德大主教与大陆各种族王室成员组成。
诸神纪元32年,教廷封闭戈达海域沿岸港口。
诸神纪元34年,诺伊斯·斯卡兰德二世退位
同年,教廷骑士团并艾尔曼公国狮鹫骑士团在狮鹫骑士团长——海拾兹·范塞的带领下,首次横渡戈达海域,骑士团成员伤亡过半。”
——《光明教廷大事纪——诸神纪元》
女公爵将整个身体埋入雪白的织物中,象牙一般的脖颈上,一串珍珠项链坠着一颗红宝石,在锁骨处起伏,引诱着人们视线飘逸,往那丰满的深处。
如果有任何一位年轻的男士在场,该将呼吸压抑,只为那奥杜公国蔷薇一般的阿芙拉公主嘴唇开合轻言慢语的样子。
但艾德会是那个例外。
阿芙拉看向他的表亲。
在年少时,所有人都认定,他将会是她的丈夫,强大的法师,温柔的贵族,莱都因德大主教最喜爱的学生。
他不喜欢狩猎,而整日待在森林深处游荡,阿芙拉在年幼时任性地跟随他住进森林深处的小屋,看他抱起一只魔兽的幼崽,眉眼舒展,平日寡言在这时却成为喉咙间轻声安抚的咕噜声。
阿芙拉从未这样安静过,只这么一次,她觉得这位未来的丈夫也并不那么无趣。
而第二年,当他跟随莱都因德离开奥杜公国,密德尔顿的来信令父亲愤怒。
他放弃了继承权,与之一起放弃的,自然还有与爵位伴随而来的未婚妻。
于是,他成为不伦不类,游荡在大陆的艾德勋爵,而奥杜女公爵在每个社交季活跃,留下青年贵族梦里的昳丽
而现在,曾经年轻的贵族在脸上留下细小的伤痕,暗紫色的长袍直到双膝,盖不住绣有防御魔文并嵌有金属护膝的长靴。那长袍精致,却早已是密德尔顿几年前的样式。他不在宫廷,自然也不会像生活在宫廷中的贵族骑士那样,将一头棕色卷发束在脑后。
他甚至没有一根像丝带一样的装饰,任由一头长到半长,疏于打理的棕色卷发顺服散在肩上,低头时遮住他眼角眉峰,留下鼻梁上的阴影,是幼年时同样挺拔的高度。
“阿芙拉公爵。”
“教皇陛下已经告知我。”
密德尔顿社交季的女王不会告诉他人,她与教皇的密切联系,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嫉妒,她应该只是一个过于狂热又足够幸运的信徒而已。
但是艾德知道她不仅于此。
“密德尔顿的传言,梅森菲尔德家族曾到访过你的庄园。”
艾德微微抬起眼睛,面对血缘上的亲属,想露出一个笑意,却同时抿起唇角,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拘束。
“我会帮你找到他,艾德。”
阿芙拉想要站立起来,礼服裙过长的裙摆却让她行动不便,艾德原本伸出了左手,却不着痕迹的收回,依旧内敛,无动于衷的样子。
“如果他想要见你的话。”
梅森菲尔德家族已经有整个纪元没有出现过了,无论是最奢华的宴会还是拜尔德议会的信笺中,人们只能从未曾褪去过家族纹章的席位上,了解这个神秘家族的传递未曾间断。
她为他描述起那个男人。
最后,艾德离去前,她终于站起身。
“希望你有值得他在乎的东西。”
第84章 诅咒季节
巴塞洛缪被安放在教廷的深处。
愈发剧烈的疼痛,密德尔顿是他的目的地,然而却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一般,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这样的疼痛中融化,流逝。
他不该拥有血肉,于是骨骼发出抗争的咔咔声,黑暗笼罩,他分不清白天黑夜。
奥罗拉与他的联系变得微弱,早已等候在密德尔顿的女孩儿,或许在焦急地寻找他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那个总是很沉默的骑士。
漂亮的榛子色瞳孔,明明沉默寡言却总是带着点羞涩的样子,连声音都安静沙哑,让人有种可以信任的直觉。
他会在夜晚偷偷给他食物和水。
即便连巴塞洛缪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这句非人一般的身体有没有任何意义。
在神智模糊的间隙,他开始听到盔甲碰撞的声音,然后一阵浅淡的香味飘过来,有什么光芒亮起,然后又熄灭。
他听到一个声音。
“通知主教们,就在明天。”
那是光明元素的波动,而水系元素掺杂在里面,将铁笼上附着的蛇血和脏污清除,他视线逐渐清晰,但是内部的痛苦让他无法直起身体,他竭力用空洞的眼眶做出具有威胁的神情,然后仅剩的一只瞳孔内倒映出一双过于细长仿佛轻易便能被折断的双手。
男人银色长发,仿佛在黑暗中反射出朦胧光晕,灰绿色的瞳眸在其他骑士们戒备惊惧的眼神下,微微靠近笼中被诅咒的造物。
“你应该知道的,因为神谕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