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兼修元素之力的骑士还有专职的法师,使用元素之力都需要媒介,或者是语言,或者是魔法物品,但艾德和费勒安骑士长所接受的教育使他们不容易被表象所蒙蔽。元素之力的波动复杂且微妙,强大的法师甚至可以据此判断对方使用的元素之力每一个细小的轨迹与破绽,更是判断元素之力来源最准确的方法。
漆黑的箱子被骑士打开,金属碰撞的闷响接连不断,一条条纤细的锁链,原料来自于凡贡森林的矿脉和亚龙的骨骼,名为禁制,用以抵御一切诅咒,诸神纪元之前,王室将这种珍贵的材料凝缩成冠冕,时代传承以保护血脉不受诅咒的侵扰。而黄金纪元之后,伴随着亚龙的消失,龙骑士成为了历史,矮人之地便再也没有锻造出以龙的骨骼为原料的魔法物品。
而这大陆上无数人将会为之疯狂的物品便被嵌套在铁笼上。
“教廷的珍藏。”
艾德自言自语道,骑士长没有在意,也没有回答。艾德垂着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神游,那边的骑士们已经准备好食物,费勒安骑士长转身离开,而艾德似乎想起了什么,向骑士索要了一点食物。
说是食物,其实也只是一块坚硬的面包,通过魔法,可以保存更长的时间,一小块可以提供更多的能量。
艾德没有吃,亡灵鸟不会鸣叫,只有当它们极大的翅膀展开时,人们才能捕捉到他们活动的痕迹。麦尔斯的警惕不是没有道理,即使艾德没有再感受到那种来自恐怖凶兽的杀意,但是艾德十分清楚的是,他们侵入了不属于他们的土地,而真正强大血脉的拥有着,占有所有物的意识与杀戮根植于它们世代传承的血液中。
光线逐渐变得暗淡,西大陆的夜晚,紫色的苍穹没有星光,只有树冠层上的植物发出莹莹的金色光芒,在绵延山脉的起伏中,连成一片,是东大陆星空所没有的辉煌灿烂。而这片空地,在诸多高大树木的掩盖下,即便对于这群拥有强大元素之力的骑士们来说,也只剩下难以辨别的昏暗漆黑。
靠在一边角落里的艾德睁开了眼睛,榛子色的瞳孔努力聚焦调节,在多年的游历中,他曾接触过这样的昏暗,但是人类的瞳眸公认并未得到造物神的钟爱,他轻轻摩搓着树冠,木系元素之力发出黯淡的光,悄悄顺着枝叶盘旋而上,艾德的指尖感受到由远及近的震动,细微的摩擦声,顺着粗壮的树干往下,他触到一片冰凉的鳞片,隐藏着阴影中的庞然大物便安静地从身边划过,消失在森林深处。
看守铁笼的骑士已经疲惫不堪,艾德手中拿着那重新被砂布缠绕的纤长铁棍,说话时温和,略微带着些沙哑颤抖的声音,以及他平时面对陌生人莫名的紧张羞涩,让人有种奇异的亲和感。
“或许,我可以替你一会儿。”
艾德抬起头看了骑士一眼,视线快速地扫过安静的铁笼,似乎有些局促,他手指颤动了一下,直到骑士感激地回以光明的祝福,他才露出一点笑意。
营地里有三分之一的人还保持着清醒,只是昏暗的光线与连日的压力让他们无力保持最敏锐的观察力。
艾德走到铁笼的一角,而“亡灵造物”似有所感,艾德感到它轻微地转动了一点自己的身体。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
当“亡灵造物”向他伸出漆黑仿若焦炭,几乎没有皮肉覆盖,只剩骨骼的双手,艾德心中竟然诡异地失去了初见时,那来自本能的极度恐惧与防备,他将一袋水轻轻放进铁笼中。
“亡灵造物”似乎愣怔了一瞬,才小心地拿过来,试探性地放进兜帽里,艾德猜测他应该是喝了一口,但出乎意料的,没有喝完,“它”把水袋藏进了宽大的黑袍里。
艾德没有表示些什么,拿出傍晚时剩下的一块面包,而他这次凑近了些。
艾德的老师曾说过他有种独特的勇敢,面对人类时的沉默与安静似乎都在面对强大未知的生物时走到了另一个相反的极致。
他对这个生物抱有好奇,而自从那次治愈之后,甚至包括更多他确定承认的,对于“亡灵造物”的善意。
于是,他将手伸进了铁笼里。
如果其他骑士看到这样的场面,会把他当做疯子,或者,可能,知道艾德勋爵放弃继承权的人,早就认定他是个疯子。
但他对此反应平平,“亡灵造物”撑起身体,艾德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麻痒,那是一种异常冰凉的触感,“它”的手划过他的,取走那一块面包。
艾德突然露出一点笑意,只可惜光线昏暗,巴塞洛缪无法辨别这位总显得寡言而沉默羞涩的青年是否因为他接受了他的水与食物而感到满足。
巴塞洛缪把这份善意归因于那个随手的治愈魔法,那个传送卷轴太脆弱,为了保证足够多的骑士能被传送,活着离开那片土地,他耗费了大部分小心积攒起的元素之力,剩下的一点却也足够治愈青年身上的伤口,却对巴塞洛缪他自己的痛苦无能为力。
他仍旧能感受到奥罗拉的气息,在骑士团到来之前,奥罗拉已经隐藏起自己,他相信女孩儿的能力不会使她自己陷入危险,即使这位青年身边的那个少年,有着魔兽的血统。
是的,魔兽,森蛇与银鹰的血统。
奥罗拉能感受得到,所以他也有所察觉,只是这群信仰光明忠诚勇敢的骑士们,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身边隐藏的恐怖魔兽才是保护他们的力量。
男人仍旧没有离开,他认真地接手了看守的工作,巴塞洛缪感受到一点点暖意爬上他的手心,他低下头,一点点黯淡的绿色,顺着铁笼,缓缓流向他的身体。
木系治愈术。
艾德曾学习过治愈术,即使相比光明元素,木系元素之力的治愈效果往往事倍功半,但他的元素之力恢复地很快,在传送之后他的元素之力枯竭,甚至无法清楚地意识到“亡灵造物”对他施与的治愈术来自何种元素,但是这不妨碍他想要回报“它”的帮助。
一片叶子在巴塞洛缪的手心展开,一阵疼痛却骤然袭来。
巴塞洛缪突然倒下勉力支撑的身体,喉间发出微小却痛苦的声音。艾德迅速意识到了这点,并立刻停止了元素之力。巴塞洛缪的疼痛便停止了
剩下的整夜,艾德慢慢坐下,身体斜靠着铁笼,即便在巴塞洛缪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距离,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
巴塞洛缪没有强撑,意识很快沉入了黑暗。
第80章 诅咒季节
阿芙拉怀抱着奥杜公国特有的纯种海拾兹猫,银色的毛皮,碧色的猫瞳懒洋洋地半阖着,偶尔用粉色的鼻尖蹭一下主人白瓷一般的手臂。她一身黑色长裙,裙摆薄纱层叠,层叠中,宝石组成的点点碎光在走动中如波浪般涌起,戏剧开场前,在正厅四处走动攀谈的贵族女孩们默默记下这样的款式,吩咐女仆连夜找好设计图,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遇见这样漂亮的礼服。
光明教廷第七骑士团离开时,正是贝拉米亚斯花的花期,按照往年的惯例,持续几天的雨水过后,阳光变得慵懒而温和,贵族少女们正好可以穿上繁复华丽又不厚重的礼服,舞会可以露天举办,花园的温度恰好适合幽会。人们品尝着密德尔顿郊外庄园的美酒,偶尔谈论着今年缺席的骑士团贵族成员们。他们早已习惯连日的舞会,衣香鬓影与酒液摇晃中交换的信息,精致的高跟鞋或长靴包裹下疼痛的双脚,每一个舞步与每一次出门前与礼服搭配的首饰都是他们的战场,偶尔的新面孔与陌生人的攀谈都会是竞争的信号,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以此维持家族在上流社会的生存与荣耀。
因此,他们的生活总是跟随特定圈子的引导。
她嘴角挂着矜持虚假的笑意,脖颈每一次颔首与扬起的姿态都恰到好处的优雅,这是奥杜公国的女公爵的标志。她注意到许多人的头饰和礼服上带有雪白的羽毛,巨大,柔软,光顺亮丽的纯洁羽翼,点缀在发间或是宝石的簇拥之下,在他们交谈行动间,微微摇晃,当他们离开第一层拥挤的环形大厅走上二楼或者更高的独立席位时,便将平民们嫉妒的目光抛在身后。
这是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他们信仰的中心,格外偏爱白色的羽毛。
于是,城中的店铺运来大陆上各个魔兽珍禽的羽毛,每一支都洁白如雪,像密德尔顿大教堂塔楼的圆顶,昭示着大陆的信徒们对光明与信仰的忠诚。
她刚刚结束和女伴们关于切斯特顿新流行的刺绣图案的谈论,剧场大门处引起一阵骚动,骑士们铠甲碰撞与长靴落地的声音整齐地响起。她微微一笑,怀抱里的海拾兹猫轻盈地跳下,在女伴们温顺退开的动作后,独自迎上前去。
她听到突然变得愈发噪杂的议论声,然后在那人银色长袍进入视线后,又突然变得安静。
埃泽瑟尔·都敏二世教皇。
众人如鸟兽般依次散开,为他留出宽敞的道路,年轻的贵族们脱帽俯身,亲吻他的袍角。如果说埃泽瑟尔的任性使得教皇关于避世的□□止于此代,主教们对他放纵的不满也不止于一日,其他信徒们一面在茶余饭后小心谈论着他的不羁傲慢,但同时却也热烈追逐着他在公共场合的每一次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