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心虚地垫了垫脚:“没做什么啊。”
陈老先生拍了拍手中的画:“你这叫没做什么?”
容瑾在中秋宫宴上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纵然是古板如他,也听闻了这件事。陈老先生表情很严肃:“我管不了你们家的事。你想找什么理由都行,但别去牵扯他。”
容瑾很惊讶:“先生和他很熟悉吗?”
老先生年纪很大了,是个了不起的神人。年轻时就著书立传,到了中年已经是一代文学思想领袖,晚年被千请万请,终于请到了邵国皇宫里做先生,每隔三日上一次课,将一众皇子皇孙管的服服帖帖。他生性严谨肃穆,极少掺和学术之外的事情,如今竟然特意留下容瑾,为顾念说话。
老先生皱着眉,面色严肃:“他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你不要把火引到他身上,他扛不起来。何况,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别国皇子,你们家和他牵扯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容瑾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容瑾为什么不愿意去找顾念了。
事到如今,神情恍惚了好几天,他必须得承认,他对顾念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旖思。对他而言,这时候有一个同性的绯闻对象,自然是最好的。一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欺君,二来也给皇帝和七公主挽尊了。毕竟他喜欢男人,那拒绝了公主也只能说他实在没这个福气。
但这个人不该是顾念。
顾念不合适。就算随便从大街上找个男的,大概也会比顾念更合适。
容瑾在脑海中重复地说服了自己好几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原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别去招惹谁。
然后,他视线一错,看到了另一条道上有学堂里几个平日里爱欺男霸女的同窗。容瑾心里唾弃了一把,打算默默走人,结果视线转过来,一张熟悉的脸就闯到眼底下去了。
很明显,他们把顾念围在中间,不太可能是打算和他友好交流。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我们俩素不相识,连一面之缘也说不上。他挨打受气关我什么事?何况他要在这讨生活,我又不能永远跟着他,今天我给他出头,明日我不在,这些人岂不是变本加厉把今日受的气讨回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没看见。
容瑾脚还没迈出去,余光就瞥到有人推了顾念一把。
容瑾感觉自己脑子里轰了一声,他三五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人的领子:“要打架?打架这种事怎么不叫我?!”
那人被突然出现的容瑾吓了一跳,定眼一看,顿时骂道:“关你什么事,少特么多管闲事!”
容瑾面无表情:“你管老子管什么闲事。吃多了白饭,就喜欢管闲事行不行?”
他们几个是贵妃家的子侄,是最受宠的小皇子的伴读,素来嚣张跋扈,不太看得惯容瑾。见容瑾非要管,几人顿时将容瑾围了起来。
容瑾挑挑眉:“你们确定要在这儿跟我打架?”
难道这帮人脑子被烧了,还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贵妃终于要干掉皇后上位了?嚣张成这样?偏僻地方悄悄堵个人也就算了,难道敢在宫里大规模斗殴?
容瑾撸了撸袖子,心想:打就打,谁怕谁。
容瑾作为一个长期在父兄铁拳环境下生存的青少年,对付他们几个弱鸡实在是实力爆表,就算藏拙也完全能做到一拉五。当然,他也象征性地挨了一拳,嘴角破了,打算到时候被揪过去骂,能卖卖惨。要不然他一个人把五个人给打成这样,自己分毫未损,就算是别人先找茬,他自己也占不上理。
事罢,他拍拍手,看着地上左歪右倒的几个人:“不走等着我找人抬你们?”
那几人也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哪里挨过打,之前也不过是对容瑾的实力不太了解,才想着教训他。如今一看打不过自然是要溜,走之前还不忘放点“你等着”之类的狠话。
容瑾看着他们跑远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另一个安安静静的人。
少年正在弯腰捡东西。他当时怀里抱着一摞纸,那人一推他,纸就散了一地。
容瑾也没说话,走过去,帮他把地上的宣纸捡起来。上手一摸,容瑾就知道,这纸很一般,不像是宫里有的东西。再想想上次他看到顾念的地方,正是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店。
容瑾想问,他们连纸都不给你发?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能低着头帮他捡纸。
一张张纸被整齐地摞好,最后一张也被捡起来,容瑾拍拍纸上的尘土,打算递给顾念。
两人终于四目相对。容瑾刚想说什么,脑海中就冒出来久违的声音。
【滴,目标人物出现——顾如琢。】
容瑾递过去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少年却没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宣纸,低声道:“多谢。”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就要走,容瑾却伸手拦住了他:“我这也算是救了你啊。”
“你瞧。”容瑾指指自己嘴角的伤,“为了你都被人打伤了,你都不邀请我去你住的地方,抹点伤药吗?”
顾念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只是落魄了,不是瞎了,自然能看出来容瑾的身份很高,只怕还要在刚刚那些人之上。他怎么可能缺他那点伤药。而且,这伤明显是他自己故意受的啊,大概是想到时候告那些人状,哪里需要抹药?
这个人贸贸然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居心。他不应该带他去自己住的地方,最好是现在说两句为难的客气话,然后婉拒,保持一个疏远不相干的距离。
最后话出口,却是:“来。”
第61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4
容瑾跟在顾念身后, 绕过假山亭台, 渐渐到了荒僻的地带。容瑾从来没来过这里。邵国很富裕, 皇室也崇尚奢华享受,皇宫建得很大, 也很华美。容瑾从不知道, 原来在这据说全天下最华美精致的邵国宫城中, 也有这样荒僻的地方。
最后,他们停留在了一处小院落前。
容瑾看着眼前矮小又朴素, 屋顶上甚至长着些荒草的小院子, 心中一阵阵疼。这地方其实说不上多破败,也许在平民之家,也算是尚可的家产,可对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了。
明明宫里多得是空院落, 他们却连这点体面都不给你吗?
顾念一路沉默, 也没有看容瑾。到了这里,他面色平静地推开院门。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从院中的小房子迎出来, 本来脸上带着笑,眼睛看到容瑾, 顿时收住了脚步, 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侧。
容瑾将自己的视线老老实实收好, 跟着顾念进了院子的正厅。
顾念低声道:“你坐一会儿, 我去给你拿药。”
“好。”
顾念离开了屋子, 容瑾终于敢抬头观察附近的环境。
屋子很小, 只摆着几张桌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是收拾地很整齐也很干净。顾念离开片刻,刚刚在院子里的少年缓步进了屋子,手中端着一杯茶。
容瑾笑着接过少年手中的茶杯:“多谢。”
少年回了一礼,离开了。
容瑾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两口。这少年应该是一直跟在顾念身边的亲信,看上去也是大家子弟出身,举止不卑不亢,从容优雅。
顾念很快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容瑾。
容瑾眉眼弯弯地接过小盒子,起身就打算告辞。
一直沉默寡言的顾念看着他起身,突然开口:“你,你看不到。我给你涂。”
容瑾的脚步顿住了。他笑起来,懒洋洋地坐回原地:“行呀。”
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想来看看顾念具体住在哪儿,伤药只是一个借口。毕竟他还打算留着这个伤口去和那五个家伙互相扔锅,根本没打算涂药。但现在顾念一开口,容瑾又想,打都打了,还怕他们告状?这事真要是上达天听,惹来非议,他还能消停几天,不去青楼呢。
顾念正在暗自懊恼。刚刚拿药的时候明明已经想好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给了药就委婉劝他走。现在倒好,人家自己要走,他倒出言留人家。
但话都出口了,硬着头皮也得把药给涂了。
容瑾摊开右手,托着药,等着他来拿。
顾念向前走了两步,神色镇定地避开了容瑾的手心,将那盒药捻了起来:“那你等一下。我让人去烧热水,煮干净的细布来。”
容瑾大大咧咧:“烧什么热水。你用烈酒擦一下手,直接用手抹不就好了?”
容家毕竟是军旅之家,他在容家再受宠,偶尔跟着父兄的时候也过得糙。况且这么小一个伤,搁以往他直接擦擦酒,根本就不抹药。
顾念一愣:“我这里没有烈酒。”
容瑾虽然不上战场,但随身该带的一些军旅保命的小玩意儿却是常备的。他摘下来腰上的小小酒壶,丢给顾念:“我身上带了。”
顾念默不吭声地拿出帕子,用里面的酒浸湿,仔细地擦了手。他抬起头,看着少年托着腮坐在椅子上,笑意盈盈地仰着脸看他,顿时感觉耳朵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