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卢见素能在二十七岁成为正四品,自身的能力之外,必定也家世显赫。
遍观朝中,称得上显赫的卢氏一族,唯有如今的皇后母族。卢家多年前本是将门,比程家更加势大,如今倒是由武转文,不涉兵权了,也渐渐从朝廷中隐退,但到底底蕴深厚。满大街谁不知道皇上早就厌弃了太子,圈禁十几年,却也没有真的废了他。皇后虽然不受宠,也好端端地在凤位坐着,不就是顾忌卢家吗?
卢见素死了,尚在孕中的妻儿也没保住,除了陛下,谁能做到叫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呢?可陛下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杀了卢见素,故意触怒卢家。
至交含冤,未能瞑目。
李毅没有否认这句话。是有人陷害了卢见素。而陷害他的人,现在正过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所以,纵然是这么多年过去,容怀松和戴珣安,也不敢稍有差池。
……
顾如琢路上走到一半,视线余光隐约看到了个熟悉的招牌。他在胡同口顿住了步子,往里定眼一看,是绵玉斋。
顾如琢原本直直向前的脚步就拐了弯儿:他今日惹了阿瑾不快,也不知道如今消气了没。不如给阿瑾带点点心回去。顾如琢这些年也渐渐发现了,容瑾是自己口味偏甜,只是不喜被人知道。
顾如琢在店门口驻足,微微皱眉。这家店面大约是位置不好,里面看着很是冷清啊,也不知道点心新不新鲜。
他正纠结要不要走进去,就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从一扇小门中走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话。
两人目光所及,一时都愣住了。
那女子率先缓步走过来:“原来是顾公子。这可真有缘啊。”
顾如琢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暴露行踪,思量几下,行礼道:“见过三小姐。不过是一面之缘,竟承蒙您记得。”
那女子抚唇轻笑:“一月前打马游街,倾了多少女儿心啊。我若不认识顾公子,反倒奇怪了。”
顾如琢:“三小姐说笑了。”
女子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他周身边扫过:“顾公子休沐日,来这偏僻地儿做什么?”
“在下来买点心。”
女子微讶:“顾公子也喜欢吃绵玉斋的点心?”
顾如琢不卑不亢:“是内子喜欢,使唤在下出来买。”
女子的嘴唇意味不明地勾起:“顾夫人真是好命。不像我,想吃个合口味的东西,还得自己出门来买。”
“这位夫人放心。”掌柜笑呵呵地走出来,“您定好的点心,小老儿一定按时给您备好,保管妥妥帖帖,口味合适。您到时候直接叫下人来取就是了。”
“那便好,我吃惯了你们家,自然信你们家的手艺。”
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去,顾如琢跟着掌柜进了店里。他一边看柜台中的点心,一边随口问:“那位夫人常来?”
掌柜笑得和善:“是呀,那位夫人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客官,难不成有什么不妥吗?”
顾如琢笑道:“那倒不是。我原本见店中冷清,还担心店家的生意呢。如今一看,那位夫人身份尊贵,有她做店中的常客,哪里还用得着担心?”
“谁说不是呢。”掌柜感慨道,“小店位置太偏僻,差点就要关门了。幸好这位夫人偶然遇见,自此便常常来,真是小店的活菩萨啊。”
顾如琢提着点心盒子离开店面。
刚刚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尽管女子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但顾如琢还是注意到了,她眼底最开始闪过的慌乱。
希望他演的足够好,不要惹出麻烦来。
第37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37
事情不像顾如琢想像的那么糟糕, 至少他安安全全到了家, 往后几天也没遇到过杀人灭口。
他都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他这些天太阴谋论了点,看谁都像是别有隐情。也许人家三公主就喜欢微服私访, 去小胡同点心铺买点心呢。
过了七八天, 他就彻底把这事给放下了。他现在满心都想着容瑾的身世。只要三公主不牵涉到容瑾,他也懒得猜她的秘密。
他心中基本已经确定容瑾是卢见素的孩子, 但仍有许多困惑未解。
容瑾和容家是什么关系?不可能没关系。戴承霖和容怀松关系并不太好。但他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魏无书, 却很信任容怀松,同意容怀松一手将容瑾养大。容怀松在这件事里, 一定担当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很可能参与了当年营救容瑾的事。容怀松又将容瑾视为继承人,他们一定有关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卢见素并不是以罪人的身份死去,可容瑾的身份依然见不得光。
只有弄明白当初的事,他才能判断, 谁可以是盟友, 谁又是仇人。
这些事盘旋在他的脑子里,顾如琢夜里睡不着, 总是对容瑾动手动脚。也不是有什么暗示的意味, 就是一会儿紧紧抱着, 一会儿又一下下亲容瑾的脸。
容瑾简直烦死他了,多次制止不能奏效, 制止地狠了又要可怜巴巴, 到时候就不是动手动脚能打发得了了。
一天早上, 容瑾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如琢,你今日有宴请吗?”
顾如琢心情很好地给容瑾挽发:“今日没有。我在家里陪阿瑾。”
容瑾简直打了个冷颤儿,他抬起头,坚定道:“那我们今日去护国寺。”
顾如琢一愣:“护国寺?”
一般不都是女眷才喜欢礼佛烧香的吗?他和容瑾都不怎么信这个,逢年过节捐点香油钱就算了,这平白无故地,去护国寺做什么。
“对,去替你求求菩萨,让他保佑你晚上能老老实实睡觉。”
顾如琢的声音无辜又委屈:“阿瑾烦我了?”
容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少给我来这套。”
顾如琢就俯下身去亲他的脸:“阿瑾真是狠心,之前明明说会心疼我的。现在得手了,就这么对我。”
容瑾简直想把“倒打一耙”四个大字给顾如琢贴脸上。
之前表现地多纯情多软啊,现在得手了,就露出来大尾巴了。如果是之前,容瑾晚上说要睡觉,就算顾如琢是在走刀山,大概也会马上安静下来;现在他晚上说想睡觉,让顾如琢老实点,顾如琢就跟没听见一样。他神色冷下来,顾如琢就装可怜。
一口一个:“阿瑾烦我了吗?”
“我哪里做的不好,阿瑾告诉我。”
“我好想阿瑾,一天没见了,阿瑾就不想我吗?”
容瑾:“……”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我们赶紧出发去护国寺!”
恐怕不仅得求菩萨保佑他晚上好好睡觉,还得求菩萨保佑他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
容瑾去护国寺,当然不是为了求菩萨给顾如琢治治恋爱脑。容家在护国寺里供了不少灯,有些是为死去的亲人供的,有的是为还在身边的人供的。容怀松每过半年,都会赶来护国寺,为他们亲手添一次油。
如今容瑾在京中,这件事便落在了他头上。
护国寺里,容瑾报上姓名,拿出了寺里发的木牌,小和尚便将他们领去了一间佛室:“原来是容家的女施主。我算着日子,也该来了。”
里面很干净,也很肃穆。高大慈悲的佛像摆在佛殿正中,下边的案上摆着十几盏灯。容瑾按照小和尚的叮嘱,恭谨地一一添了灯油。容瑾发现,里面甚至有一盏是他自己的。应该是容怀松为他供上的,大概是想求佛祖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大。
一一添完,容瑾和顾如琢跟着小和尚跨出门槛,一个穿着袈裟的老僧正站在殿前等他:“是容家的这位施主来了吗?”
老僧满脸皱纹,古井无波地看着容瑾:“你父亲,还供着一盏灯。施主跟我来。”
那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屋子,隐蔽地躲在刚刚那间佛殿一旁。
老和尚站在门口:“这盏灯,已经燃了足足二十年了。施主去。”
容瑾心头一颤。他知道这是谁的灯了。
这是,容芜的灯。
她含冤横死,所以容怀松为她点了一盏长明灯。
容瑾曾经跟容怀松说过,想去拜祭生母的坟茔,被容怀松喝止。容瑾不禁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容芜根本没有坟。容怀松为了保护容瑾,将容芜的过去抹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给她设坟?但她的哥哥,终究还是偷偷给她点一盏长明灯。盼着她,怨气能消,早日投胎,来生平安喜乐。
顾如琢看着牌子上空荡荡一个“阿芜”,低声问:“这是哪一位长辈的灯?”
容瑾摇摇头,拉着顾如琢走到灯前:“我们给她磕个头。”
顾如琢听话地跟着容瑾,在蒲团上郑重地叩首。
容瑾跪在蒲团上:“如琢,你出去走走,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好。”
门被关住,容瑾一个人坐在这昏暗又狭小的屋子里,抬头看着那牌子:“我,来的迟了。之前一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来看看您。”
“我过得很好。父亲他将我保护地很好。您不用担心我。”
“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您的儿媳妇。虽然最近吵了点,但是一直待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