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十六岁的顾如琢,虽然身形还略有些单薄,却看着已经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他自律又克制,纵然经历过叫常人愤恨不平的遭遇,却依然沉稳宽和,并没有因此而愤郁怨世。容瑾毫无缘由地将他带离绝境,又对他有求必应,他却从不谄媚,也未骄狂,一心用功读书,从不主动向容瑾索取任何东西。
容瑾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的确是配得上气运之子的待遇的。
容瑾确实很盼着他用功读书,顺利考上状元,好叫任务早日走上正轨。但是容瑾心想,也不必对这样一个孩子那么苛刻,不过是个小爱好,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于是,他的声音越发轻缓:“读书也该劳逸结合。”
“我以前说我喜欢读书,姑娘就送我去了白鹿书院。我现在说我喜欢雕刻,姑娘便为我请师父来。”顾如琢抬眼看着容瑾,眼中闪着容瑾看不懂的火光:“不管我喜欢什么,姑娘都会答应我吗?”
那怎么行,小孩子是不能惯的!
容瑾矜持地回答:“要看你喜欢的是什么。”
顾如琢却猛地转过身,第一次对他语气不好:“既然姑娘不会有求必应,又何必对我这么好?”
容瑾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如琢硬邦邦地说:“夜深了,姑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容瑾走后,顾如琢看着桌上的刻刀苦笑:人家对你好,你反而因为人家不答应你无理的要求,就发脾气,是什么道理?
姑娘一定是生气了。
可是,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容瑾既然喜欢戴承霖,就不该再对他这么好。
容瑾对他越好,他心中的妄念便越盛。这一年来朝夕相处,他使用卑劣的手段,利用容瑾的天真纯善,每天晚上都去书房和容瑾共同读书。容瑾一心想着他的学业,从没想过这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越是和容瑾接触,就越是爱他。爱他的才情心性,爱他的清冷容颜,也爱他偶尔的懵懂天真。
心中的爱恋,如同熊熊烈火,叫他因为容瑾偶尔一个眼神,尝到前所未有的甜蜜,也叫他日日夜夜痛苦煎熬。
他知道,容瑾对他没有丝毫的旖念。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他不知道容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一个容瑾。
容瑾心中好像根本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完全是,一片赤诚,毫无理智地信任他,帮助他。
但他配不上容瑾这样的信任。
当容瑾说出那句“既然你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时候,他真的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邪恶地叫人心惊的想法。
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婢女们都在门外,只要他动作快一些,只要他撕破容瑾的衣裳,或是亲一下容瑾的嘴……
容瑾就再不能想着戴承霖,只能真真正正地嫁给他!
这个念头来势汹汹,几乎要彻底击溃他的理智。
于是他在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之前,赶走了容瑾。
容瑾离开之后,他坐在桌案后,脊背挺直,眼神悲凉,心中满是对自己的厌弃和憎恶。
小莲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要不要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
顾如琢沙哑着嗓子:“不必了。”
就叫我这么疼着。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又有一个勤快的宝宝更新啦~~~
第13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3
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只不过,眼前的山却不是青山。秋风已经从山间吹过,将碧绿变作浅黄和深红。
一条瀑布从交错的山间飞流而下,落入漂浮着片片红叶的寒潭之中,激起涟涟水声。山腰处还隐约挂着一道虹,当真恍若仙境。
只是这里没有乘鹤而至的仙人,往来的都是长衫方巾的文雅学子。
一个穿着莲青色长裙的少女,正站在寒潭边,似乎是在等人。
那少女面容姣好,一双桃花眼冷冷淡淡,竟比这满山的秋意还动人,引得不少定力不够的年轻学子偷眼去看。
有几个结伴的书生在少女面前停下。
一个少年活泼地笑道:“容姑娘是来找戴师兄吗?”
容瑾其实很熟悉白鹿书院。他幼时跟着戴珣安读书,十天总有那么五六天待在书院里。不用读书的时候,戴承霖便带着他在书院里走走逛逛。所以他与白鹿书院不少学子,都有几面之缘。
少年旁边的人偷偷地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腰,他面色疑惑地转过去:“怎么了?”
容瑾并不生气,他冲着面前的几个人微微颔首,一派端庄:“我来找顾如琢。”
“顾师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脸一下爆红。
他终于想起来,江湖传言说顾师兄是容家姑娘的上门女婿。原来竟然是这位容姑娘吗?!
那戴师兄怎么办?!
他结结巴巴地跟容瑾道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容瑾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果然孩子还是应该劳逸结合,多发展兴趣爱好,要不然就会变成他这样奇怪的书呆子。
容瑾心里想着,面上仍是平静:“公子言重了。”
少年见他没有生气,脸色微红:“我去帮容姑娘叫顾师兄。”
说完,就拔腿跑了。
和他同行的几人面面相觑。容瑾跟他们打听了几句顾如琢在书院的状态,几人便离开了。
容瑾仍留在原地等顾如琢。
他思来想去好几天,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虽然顾如琢说那伤口是自己划伤的,可毕竟没谁亲眼见过。万一他在学院受了欺负,却不好意思说怎么办?所以容瑾还是决定来书院里看一眼。
不过就刚刚问的情况来看,顾如琢好像在书院中还挺有名的?
其实容瑾远远低估了顾如琢在白鹿书院的出名程度。
他横空出世,没有通过考核,由大儒戴珣安亲自引荐进白鹿书院。他来到书院后参加的第一个月考,就力挫丁班几位才子,取得了榜首之名。白鹿书院的院长看了他写的那篇考卷后,亲自考核他,然后力排众议,将他提入了以往至少入学三年才能进的乙班。
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同窗,自然引起大家的关注。然后大家发现,顾如琢这个人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于是就有好奇的人去问了戴承霖。
戴承霖只说,他是容家的人。
请注意,是容家的人,不是容家的亲戚朋友。而且,顾如琢还住在容家。
这不是很奇怪吗,容家的人为什么不姓容?
最后终于有人提出了猜测:难不成,他是容家的上门女婿?!
甚至还有风言风语说,顾如琢是容家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奴隶。这种说法被大部分人嗤之以鼻。顾如琢能被戴珣安举荐进书院,一定是走了容家的关系。谁会送一个奴仆来白鹿书院?而且,顾师兄的风度学识,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奴隶!
不过大家心中默认,顾如琢只怕家世不显,所以才会依附于容家。说不定是容家哪个刁蛮小姐瞧上了顾兄的人品相貌,仗着容家家大势大,逼迫顾兄做了容家的上门女婿什么的……
咳,尽管白鹿书院学风清正,但大家私底下也是有好奇心的嘛。所以,这个猜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成了白鹿书院近一年最大的八卦。
所以,容瑾说出顾如琢三个字的后果,就是大半个学院都知道,有一位姓容(重音)的姑娘,来书院中找顾如琢了。
容瑾神色略带犹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子。
他记得寒潭这边的路应该挺冷清的,怎么今天这么多人路过?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白鹿书院院服的少女,从远处气势汹汹地朝着容瑾这边的方向走过来。
容瑾远远看到,立刻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
自从那次容父处置了容八和容十一的两位兄弟,她们没少来找容瑾的麻烦,小动作不断,等到被容瑾揭穿,又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到容瑾忍无可忍,直接出手削减了她们一部分嫁妆,她们终于消停下来了。
不过这段经历还是给容瑾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以至于他看到疑似找茬的一队娘子军,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退开两步躲避。
他都感觉自己快患上恐女症了。
遗憾的是,他并没能成功地躲避开这队娘子军,因为她们就是冲着他来的。
其中一位少女美目中尽是敌意:“你就是顾师兄的那个未婚妻?”
顾师兄?是说顾如琢吗?未婚妻?虽然是假的,但应该勉强算是他的未婚妻。
容瑾沉思了片刻,矜持地点了点头。
看她们来势汹汹,难不成就是她们在学院里欺负顾如琢?!
想到这个,容瑾立刻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腰杆,视线在她们身上慢慢扫过。
相比起书院家境各异的学子,能在书院中读书的女孩子,则简单一致多了。毕竟愿意供女孩读书,还能供进白鹿书院的,肯定都是殷食人家。
说不定里面就有脾气不好的大小姐呢。
最前面的少女见她点了头,微微抬手,后面几位颇有微词的少女,便安静了下来。看得出来,她是这个小团体的领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