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表明态度。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广丹怒气冲冲,眼睛瞪得老大,“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写的东西狗屁不通!这么治能治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明明不懂医术却偏要出来显摆,他才没有仁心!”
“无碍,”谢厌拍了拍广丹瘦弱的肩膀,将他止住,看向卫清晗,“这十人中,表面上看,症状确实相似,但症状相似并不表示病因相同,况且,年龄、性别、身份等都会影响对病因的判断,而你所写病因中却无甚差别,且开的药方也大同小异,你可知道,不同的病人,即便病因相同,要开的方子也不一定一模一样。”
卫清晗垂首不言,只躲在崔致怀中,似不愿面对现实。
崔远心中叹口气,上前一步道:“先生费心了,大哥,清晗,先与我回去罢。”
崔致冷冷睨了一眼谢厌,携卫清晗出了院子。
谢厌唤来仆役,将晋宣写的方子递给他,指了指那十人,“你拿着方子带他们去抓药,药钱记在老夫账上。”
仆役也不是个呆傻的,忙道:“哪能让老先生您来出?少爷早就吩咐过了,先生所用皆由咱们府上出,先生,那小的先去让人传晚膳,再去抓药。”
晋宣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替谢厌回话:“劳烦了。”
仆役带着十人离开后,晋宣猛地双膝跪地,叩首恳切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谢厌本来就打算收个徒弟,广丹虽忠心听话,但于医术一途确实没什么天赋。晋宣倒是个好苗子,只不过年轻人心高气傲,拉不下脸面,谢厌就把他放在身边调教,如今终于到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医者仁心,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很难,你若要拜我为师,定不可用一身本领为祸百姓,悬壶济世才为医者之徳,也切忌急功近利,需踏实本分,不得害人。可记清楚了?”
“徒儿谨记!若违师训,天打雷劈!”晋宣展颜,朗声发誓。
“好,广丹,将你师弟扶起来,”说罢,谢厌又加了一句,“还有,以后既要听为师的话,也要听广丹师兄的话。”
身为医者,晋宣早就看出来广丹不是姑娘家,此时看着广丹比自己嫩了好几岁的脸,他连连点头,心中却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迫不及待地上了一条贼船。
殊不知,他刚拜的师父不仅年纪比他小,而且还在不久前被圣上下了口谕,勒令其不得行医!等他知道一切后,这贼船已经开远,他再也下不来了。
第10章 杏林圣手09
回到崔远院子里后,卫清晗茶不思饭不想,晚膳没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崔致也没办法把他喊出来,只能对着崔远发脾气。
“阿远,你就看着别人欺负清晗?”
讲道理,崔远没觉得谁错谁对,比赛总要有个结果,技不如人输了没关系,继续努力便是。卫清晗出身高贵,从小长得玉雪可爱,兼天资聪慧,大家都愿意宠着他捧着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人外有人也很正常。
虽然卫清晗没表现出来,可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个相当骄傲的人,如今输给一个他本来以为是奴仆的人,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大哥,难道只要清晗想学,别人就一定要教他吗?”崔远摇摇头,“你们来江州若只是为了我,那么现在我有痊愈的希望,你们也应该尽快回京了。”
崔致脸色一沉,“崔远,他们不过是庶民,医者也只是九流之辈,你别忘了你可是侯府贵族,你……”
“哎呀,那我这个商人也不过是九流之辈,”院外传来一道声音,带着讽刺的意味,“我这宅子恐怕会脏了世子的金足。”
陈寻摇着一把扇子笑嘻嘻走进来。自打他老爹病好回青州后,他就在江州坐镇,准备在这里开分号,近距离照料神医。在外忙了一天,回到家里从仆从口中知晓今日之事,心中略有不快,打算来寻崔远,却未料在院门口听到了崔致那番言语。
听得他简直手痒难耐。
崔远递给他一个眼神,乞求他给自己一点面子,陈寻这才收敛了些,拱手道:“方才开个玩笑,世子莫怪。”
崔致恰好认为跟一介商人计较失了身份,便只淡淡点头,道:“阿远得陈公子照顾,多谢了。”
“我跟锦山不分彼此,世子见笑了。”陈寻故意这么说,果然看见崔致脸又变黑了。
陈寻是个商人,自有商人的精明,他又是个皇商,在京城颇有人脉,有心查探到了一些事情。自那日同福客栈神医提及谢萦之后,他就暗中查了谢萦之事,心里有了成算。
今日见崔致和卫清晗来此,表面是为了崔远,可实际上,谁不知道废太子褚九璋就在江州,而如今能续脉养筋的神医就在江州,宫里的贵人不可能不着急,这才有了崔致和卫清晗快马加鞭赶过来之事。
也只有崔远这傻小子看不清,又或者说,他不愿意看清。
以宫里贵人的手段,一旦神医没法拉拢,那他面临的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自己不过一介商贾,即便想要保护,恐怕也很难做到。
“崔锦山,神医是你的大恩人,现在也只有他能治你的手,你可别忘恩负义。再说了,这是他老人家的独门绝技,找传人当然得找贴心忠诚、吃苦耐劳、任打任骂的,最重要的是医术底子好,这样学得快,也不算埋没他老人家的名声,你说对不对?”
陈寻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你这手一时半会儿治不好,需要花大功夫。神医忙得很,哪还有多余时间仔细教一些基本医术,我看晋宣就挺好,有底子有天赋,一点就通,后来秦霄的脸不也是他治好的吗?”
崔远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迎上崔致沉怒的眼眸,“大哥,我不想细究你们来江州的目的,但有一点,你若还当我是你弟弟,清晗若还当我是他的阿远哥,就请先让我把手臂治好,行不?”
崔致只觉得一口血堵在了嗓子眼,这个愚蠢的弟弟,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褚九璋真的恢复如初,姑姑和三殿下都会遭殃,到时候他们侯府也会树倒猢狲散!崔远已受伤十年,而褚九璋不过两年,倘若两人同时医治,褚九璋先痊愈,那届时姑姑和三殿下该如何自处?崔远这个蠢蛋到底想过没有?!
“阿远,我这次来江州还有一件事,祖母下个月要过寿,我来是要带你回京的。”崔致深吸一口气,转了话头。
崔远面露难色,“可我现在正在治疗的关键时候,我恐怕没法回京了……”
“阿远哥,”卫清晗突然从屋中走出来,重新挂上笑容,仿佛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已经忘在了脑后,“你傻不傻,把神医带上回京不就行了?”
“可是……”崔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没什么可是,这不很正常吗?我们又不会亏待了神医,更何况,崔伯伯和崔老夫人知道是神医治好了你,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阿致哥,你说是不是?”
崔致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微笑颔首,“阿远,清晗说的没错,就这么定了。”在他眼里,医者不过是中九流之辈,哪有胆量不从?况且,没有人不会为财帛动心。
一旁无语的陈寻:“……”他还是先去知会神医一声,结果如何,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大大,他们要把你拐到京城去哦,你打算怎么办?”小八趴在谢厌耳边不满道。
看着面前担忧的陈寻,谢厌心里赞了一句他的机警,嘴上却道:“刚收到秦府的帖子,邀老夫明日去做客,至于去京城之事,等我回来再说。”
陈寻心里急啊,这老神医怎么就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呢?他过来不是来问他去不去京城的,而是提醒他多加小心的。
“陈公子若无其他事便回去吧,老夫要歇息了。”
陈寻无奈,只好离去。
翌日一早,秦府专门派遣马车过来迎接谢厌,谢厌没带广丹和晋宣,独自一人去了。
秦家三口对他相当热情,将他奉为座上宾。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谢楼主表示极为满意。他上辈子被当做药人十年,味觉早就因为药物作用失去,即便后来坐拥缚天楼,能尝尽天下美食,也只是味同嚼蜡。
穿进谢宴身体后,他带着广丹往江州赶来,一路上也没功夫享受美食,到了江州府,又是一大堆事儿,陈府大概觉得他年纪大了,应该吃些清淡养生的菜肴,所以他每天的膳食一点重口味的也没有。
秦家人都不拘小节,想不到那么多,故而准备的都是荤素均匀的饭食,谢楼主不动声色吃了很多,幸而秦家人都是爽快人,没瞧出来什么不对劲,反而还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饱饭过后就要消食,秦霄亲自引路,带着谢厌往后花园行去。谢厌心知今日来秦府定不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应该是要见某个人,而这个人,谢厌心中早就有数。他忽地停下脚步,故意说道:“秦小姐,老夫想起还有要事,就先回去了。”
“等等,”秦霄面露惭色,“老先生,我本不应瞒您,还请恕罪,我受人所托才带您过来,您若不愿见,我现在就带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