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柯清羽叫出乔久的名字，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怎么的，尾音上扬，语调很是奇怪。
李沉舟心里有些不虞，他没想到柯清羽会到这种普通的小店来，目前为止，他还不是很想柯清羽和乔久见面。乔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而柯清羽也绝对不会因为乔久的身体原因而好好的和乔久交流。
果然，柯清羽一看到乔久，连身边的女孩子也不顾了，直接向乔久他们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被甩开的女孩子脸色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又扬起了笑容，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
“久久，”柯清羽坐到乔久身边，满脸激动地看着他：“你病好了？”
乔久没说话。
“你出院了吗？你现在住在哪里？你知道吗妈妈一直很想你...”柯清羽的问题一个又一个，也没给乔久回答的时间：“妈妈已经在新房子里给你准备好了房间，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妈。”乔久猛的打断她的话。
“唉，我在。”柯清羽眼眶里都是泪水，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但是听到乔久叫了妈，嘴角还是挂起了欣慰的笑容。
“你不要说话，”乔久说：“我在吃饭。”
“久久...”
“很烦。”乔久这么说，抬起头看了柯清羽一眼，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但是却一直没有掉下来。柯清羽一直是这样的，明明再柔弱不过的一个人，但给人的印象总是坚韧，明明跟朵小白花似的，却不讨人厌。无时无刻都有人在保护她，都有人为她出头。
“您好，”果然，之前和柯清羽一起进来的女孩走到乔久身边：“我叫姜梧。”
乔久头也没抬：“哦。”
“你是李阿姨的儿子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乔久打断了：“不是。”
姜梧的话即将出口，被这么粗暴打断了，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看。
“久久，妈妈是怎么教你的？！”柯清羽声音变得严厉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柯姨，”李沉舟开口：“您吓到乔久了。”
柯清羽一噎，看向乔久，正好和抬头的乔久对上了视线，乔久点点头：“对，你吓到我了。”
姜梧搞不清几人的关系，但却明显感受到了几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并且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根本插不进去。于是她压低声音和柯清羽说了几句话，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这家店的生意很好，店里喧嚣又热闹，只有乔久他们所在的那个小角落非常安静，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就连店员都默契的避开了这儿。
半晌，柯清羽开口：“久久——”
“嗯？”
“你是不是在怪妈妈？”
乔久有点愣：“我怪你干什么？”
“你果然是在怪妈妈，”柯清羽说：“妈妈也想陪着你啊，可是你让沉舟不让我见你...”
柯清羽这么一说，乔久想起来了，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沉舟，又看看面带哀戚的柯清羽，柯清羽皱着眉：“妈妈一直想去见你...”
“你这九个月见了我几次？”乔久说，他死死的盯着柯清羽，没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一次都没有，是吧？”
乔久笑了起来：“九个月，你一次都没见过我，你不怕李沉舟对我做什么吗？”
“不会的，沉舟和你那么好——”
“所以李沉舟是我的谁呢？你这么放心他？”
“你们不是在...”
“我们在一起了是吗？”
柯清羽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但很明显，她就是这个意思。
“谁跟你说我们在一起的？”乔久说：“李沉舟说的？这是他说的，那我说了吗？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柯清羽看向李沉舟，他依然默默的坐在原地，就算听到乔久说的话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乔久身上。
“我是你儿子吗？还是你养的一条狗，不对，是条狗你一天见不到都会去找找吧？”乔久看着她：“但是你儿子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如果不听内容的话，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好画面。乔久一字一顿，柯清羽的脸越来越苍白，他盯着乔久，好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乔久心里不是不恨，而是有点麻木了。
他想起乔先生刚刚去世的那几天，他还是个刚刚高考的学生，猛的遇到这种事，觉得天都要踏了。
父亲去世，母亲另嫁，自己的爱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
他为了乔先生的后事四处奔走，乔先生和柯清羽的脸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从心脏，到喉咙，随便说出一句话，发出一个音节，都带着浓浓的酸楚和痛苦。
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那些情绪都被他拼命压抑着，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一定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那几天过的浑浑噩噩，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操办乔先生的后事了的，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哭，脑海里都是乔先生和柯清羽的脸，是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没一个片段。他想起小时候他把柯清羽的漂亮裙子弄脏之后他和乔先生两个人一起洗裙子，他想起乔先生带着他和李沉舟漫山遍野的跑，他想起乔先生抱着小小的他说他是他这辈子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那场后事几乎花完了他所有的力气，后事一结束，乔久就躺了好几天，他没有想到柯清羽从头到尾只在第一天露了一次面，但即使是这样，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于是他给柯清羽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柯清羽很快接了电话，乔久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开口了，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久久，沉舟要过生日了，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手机啪的一声掉到地上，那个晚上乔久哭到很晚，哭到精疲力尽。
太难受了，实在是太难受了。乔久这才意识到，就算他骗过了自己，身边的一切也会让他认识到这个真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让人痛苦啊。
他那个时候真的是有一瞬间想要杀了柯清羽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女人，天真又残忍。
他永远坐着温室里的花朵，不曾理会外界的狂风暴雨。
柯清羽脸上是不知所措，乔久低低的笑出声：“你真的关心我吗？”
“收起你那虚伪又恶心的关心吧，”乔久垂眸：“我不需要。”
第140章 浮世
李沉舟决定带乔久回春归。
“离开学还有两个月，”李沉舟说：“回去呆一阵儿也好。”
乔久没有拒绝。
只是找时间问了问李沉舟他就这么离开没事儿吗。
乔久知道李沉舟自己创了业，但是发展和规模怎么样，他一概不知。而李沉舟说带乔久回春归，又绝对不会是把乔久送回去让乔久一个人呆在春归。
“没事儿，”李沉舟笑：“我都安排好了。”
春归山清水秀，承载了乔久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到春归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梦到了乔先生。
梦里乔先生站在讲台上，底下只坐着乔久一个学生。
浅黄色的光落在乔先生身上，像是为他增添了一层光环。
乔先生声音温柔的对乔久说着为人处事的道理，和往常不同，这次乔先生只是纯粹的讲道理，但乔久却并没有不耐烦。
他静静听着乔先生说的话，心里没有丝毫不耐烦。
乔先生眼神慈爱的看着他，乔久想起乔先生很早之前说过的话：你是我这一生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最后乔先生看着他，目光里是慢慢的欣慰。
他很想告诉乔先生，乔久早就长大了，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乔先生一定早就知道了。
被乔先生和李沉舟护着长大的乔久，其实早就不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朋友了，他能自己做很多事，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一个人在不同的世界连轴转，自己一个人成长，自己一个人生活，他学会了做饭，学会了修东西，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甚至，他连鬼都不怕了。
在那些世界里，没有人回来保护他，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能够保护自己了，他成了自己的英雄。
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如果能忽略心里时不时传来的痛意和空洞，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快快乐乐的乔久。
可是太难了。
乔久在梦中，看着面容朦胧的乔先生，面上挂满了笑容，也布满了泪水。
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耳边是乔先生温柔又有些嘶哑的声音，他给乔久讲着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一直讲一直讲，有些是他讲过的，但更多的是他未曾提过的，有些是乔久听过的，但更多的是乔久未曾听过的。
乔先生好像想在这个朦胧而又美好的梦里把所有道理灌输给乔久，但是光线却来越昏暗，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乔先生的面容也慢慢掩藏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乔久憋着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和乔先生目光对视，乔先生的眼神是那么温柔，于是乔久也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他想自己肯定笑的很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