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大佬为着这事头发都掉了不少,再遇上几次他的头发就是地中海。
别人忙,汪维安也是更忙,恨不得扎根在了户部。等到把桌上的几摞子折子写完后终于抹了把脸,这几日都要憔悴个几年了,他随便找了个帕子弄点水擦擦脸。
哎,形象这东西现在基本都没有了,衣服也没怎么换,都皱巴巴的,即使没有铜镜,他觉得自己应该眼袋切切可以一盘,黑眼圈可以与国宝比比。
幸好上司也是体恤,知道可持续发展,如果把他们给逼死了就没人干活。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个半日,明日再来处理事务。
驴车照样等着,小厮也是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见到汪维安来了,小厮笑的开心“老爷,终于等到老爷了。”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汪维安搓搓脸“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你等个半日兴许都是白等。”
“没事的没事的。”小厮利落的套上了驴车“反正就是等等而已,若是老爷不出来我也会回去。而且今日不是等到了老爷了吗?”
“以后不要等了。”汪维安温和说道“我忙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家。”
“老爷这就是太客气了,本来就是我们下人要做的事情。”
出了皇城,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想着那遥远的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的房子回去还要半天。汪维安便吩咐车夫停在附近的馄饨铺子,随便吃点东西垫垫底,省的饿死在半途。他可不想看到明天头条是:官员饿死半途,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官员饿死,探讨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太恐怖了
……
想想他自己都觉得恐怖吓人,吃个小馄饨压压惊,酒楼就算了,他没钱。
幸好在马车里将朝服给换了,穿着简单青色袍子坐着也不违和,铺子虽说简陋,不过是三四张桌子,几条长条木凳,碗也缺了口,但馄饨个大馅多,汤也甚是鲜美。
汪维安吃了整整一碗,摸摸肚子,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果然热腾腾的美食可以熨帖人心。再等一会可以回去,稍微休息休息,不然就过劳死了。
“哟,我看是谁,原来是汪大人。”
扭头一看,竟然是和他八字不合的张将军,汪维安嘴角抽抽。张将军今日倒是绸缎长袍,头上的帽子上还镶着美玉,和他那是妥妥的高富帅和穷□□丝的绝佳区别。
“哦,是张大人。”汪维安端着架子回答的不冷不热。
“怎么,张大人竟然跑这里吃东西?”
“不过是腹中饥饿,没想到张大人也有兴致。”汪维安说话夹棒带刺“我还以为张大人的身份不会来这种小巷。”
“呵,难得换换口味也是好的。”张将军挑了挑眉,下摆一掀就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其实平常出去,哪有这么讲究,也就是汪大人了。吃个馄饨就当是简朴。”
汪维安翻了个白眼,慢条斯理,特有姿势的接着吃。而对面那人,嘴角挑了下,直接呼噜呼噜的将东西给吞了下去。
那声音,和饿了三天没差,把个汪维安给膈应的直接放下了筷子。
“哟,汪大人竟然吃饱了。”张将军又轻飘飘一句“可不能浪费了,将士在军前可是吃不到这些美味。”
“张大人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我并未曾和张将军有私怨。有何事不如直接说开。”作为一个耿直BOY,汪维安有一说一“朝廷之事,政见不同。在下对于张将军是有各种意见,因此我也不想和张将军有所深交。我已吃完,张将军请便。”
付了钱,汪维安就直接走人。
张将军看着某人背影,笑了一下“果然十分无趣。”
汪维安气咻咻的回了家,问了下儿子的课业,对于儿子又是各种回答不出,字写的太软趴以及八股逻辑不通是火的牙痒痒的。
他现在完全带入了老父亲的角色,直接一拍桌子“你到底心中想些什么?文章都读不通,你学的到底学到哪里去了?”
少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爹,爹。”
“你别喊我。”汪维安表示自己气的胸口都是起伏不定“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你……”
可是看着少年的脸,汪维安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亡妻,他站起身“你出去。”
少年怯怯走出房间,又有些不安。想回去又怕爹更伤心,正踌躇间,听到房间有声响。
他大着胆子走到门前,安静屏气的耳朵贴着门缝。
“芸娘,芸娘,我对不起你。我……我没能好好教养我们的孩子,我真对不起你。”
少年一愣,眼眶红了。
☆、第 34 章
“芸娘,芸娘,钧儿现在这样,是不是我做的不好?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汪维安坐在梳妆台前,黯然颤抖着手拿起了妻子的首饰盒。妻子已经去了十几年,可是屋内的摆设仍旧好似妻子仍旧在世,好像这里仍然有着一个女主人。
轻轻打开了檀木盒盖,拿出里面的簪子。这是他成亲时送给妻子的簪子,他本就是一贫寒书生,妻子嫁给他也没能享福,一直是操持家务,想着如何用微薄的俸禄打理好整个的家。他送给妻子的簪子也不值钱,不过是翠玉簪,品相一般,不够剔透油润。
可妻子却是喜欢的不行,总是带着这簪子。他都没送过妻子很多首饰,他亏欠太多。
男子一直挺直的身子微微佝偻,疲惫的有些撑不下去的感觉。
“芸娘,我是不是很没有用?我还说着想要当大官给你挣个诰命。呵呵,现在我连儿子都管不好。”慢慢的疲惫伤心“我真的对不起你。”
烛火摇曳,屋内只有一人,形单影只,寂寞而孤单。只有在深夜,只有四周无人,他才敢露出自身的疲敝和沮丧,才敢让自己的情感表露出来。
而白天,他是皇上的臣子,是一家之主,不能也不可以有丝毫的软弱。
看着映在窗棂上的影子,汪灵钧又是难受又是愧疚,他总是一次一次的气坏爹爹,可是他明明想要让爹高兴,明明想让爹骄傲,却总是搞砸,少年沮丧的垂下了头。
本来他都端着茶水想道歉,可到了这里脚步越来越沉重,根本就不敢跨上台阶。
“少爷?”福伯都在月洞门等了半日,却见自家少爷和根柱子样直挺挺杵着,就死活不肯迈个半步,就相当于前面是个龙潭虎穴,一跨步需要万丈勇气差不离。
茶水都要凉了啊少爷,你把凉了的茶水端进去那不是直接找骂吗?老爷都说过多少次了凉茶不能喝凉茶不能喝的。少爷你这是想要去道歉还是特特跑过去给老爷的怒火上努力添柴加油?
福伯很是无语,这不是让老爷更火大?老爷不要认为少爷是故意和他作对……
见着少年磨蹭半日脚跨出半步,又缩回一步,怯怯弱弱的耗子见了猫都没这么怂,福伯都想哭了。
“少爷。”福伯轻轻走近了几步,他咳嗽一声省得吓到胆小的少爷“少爷,要不要我去换一下差?都快凉了。”
“老爷都忙了这么几日,喝凉茶对身子不好。”福伯好心的提醒少爷。
“啊,是啊。不好。”少年有些惶惑,像是恍然大悟又似去了个心头几吨大石“那……那我就不送了。爹也说过晚上和浓茶不好,我就,我就先……先走了。”
“少爷,少爷……”怕吵到老爷,福伯没敢喊的大声,只见汪灵钧一溜烟就跑了。
跑了……
跑了……
福伯长长叹息一声。
外面这一出剧,汪维安没有上帝视角当然根本不知道。
知道了……从他现在的人设出发大概仍旧只能发火。
他在屋里对着亡妻的簪子难受了半日,又站起。端起了放着点心的盘子走出屋子。经过回廊通过小门来到了小小简单祠堂,祠堂蜡烛不熄,但照不亮整个厅堂。烛火也照的灵牌上影影倬倬,风吹过,有些渗人。
但汪维安根本不在意,他将点心放在了亡妻的牌位前,又点香给爹娘亲人上香。之后他坐在了前面的蒲团上。
“芸娘,我想你了。”男子的眼圈微微泛红“这么久了,你从不曾来入梦。你是不是已经不再想我了?当日你手植的芭蕉树已是长得极好,你总说想听雨打芭蕉。”
“现在,下雨了,都能听到。还有你喜欢的胭脂,我前几日下朝了又去买了两盒,他们出了新色,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我也请裁缝给你又做了几身的衣衫。你总说要节俭,说你不要新衣服,总是只想着给我添置衣物。现在……现在我也有俸禄,总是可以给你加些衣。”他轻轻“在下面不要再节俭了,我会给你烧衣服,还有钱。你跟着我,我是亏欠了你。以后……以后……”
他有些哽咽,说不下去。
“你应该还是那么温柔,那么漂亮。”汪维安苦笑“而我,已经老了。等我踏上奈何桥,你肯定认不出我了。”
就着摇曳昏暗的烛火,对着从没见过面没有过任何近距离接触的亡妻牌位说了半宿的话。
从回忆当年的举案齐眉,到想起儿子出生后的狂喜,直至妻子离世后的悲哀,将一个痴情专一的男子是演绎到了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