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早推醒身边的皇帝,催他去早朝。
他显然极度困倦,眼皮眨了好久都几乎睁不开,我却撅嘴撒娇:“万事有度,皇上身系天下,当以国事为主。”
我知道:作为一个国君的女人,适当的识大体还是很重要的。至少,那是皇后与妃子的区别。
哄走了皇帝,我走进里间,对另一个躺在我卧榻上微笑的女子微笑……
“他走了?”床上的女子问。
我点头,笑着走近,剥了颗葡萄,塞进她口中。
她笑笑张口,白洁的牙齿咬破,汁水四溢。
我笑着摇头:这份旖旎风情啊……若非我心里已有个人心如磐石,只怕也早已动心了吧。
她见我并无反应,便咬了唇,以无辜得有些委屈的眼睛望着我,清瞳剪水。
“委屈你了……”我说,“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我们很快就可以赢了。”
她不说话,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良久,才笑笑,道:“你真……厉害。”
我知道她这赞美是由衷的。也知道,她是真心会释怀我的所有。如果说感情可以论斤论两,是我欠的她。但是,我能给她的话,只有这些。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而他对我,似乎经历了一世的缠绵,显得那么难分难解。
“*妃,你生辰快到了,朕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晚膳后,他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颇有些小孩子对大人谄媚的意思。
我笑,捧着杯子,用杯盖轻轻刮着里面漂浮的几片茶叶,问:“是什么?”
对于故作神秘努力博你一笑的男人,只要你脑袋没被驴彻底踢坏,就该知道装傻。
果然,他眼里兴奋的温度更高,告诉了我一句决定性的话。
1、59缤纷乱
“皇上!”我手一松,让手中的茶杯自然滑落,跌得粉碎。
“臣妾……臣妾……承当不起。”我急促而优美地跪在地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尽管,我本就猜中所有。
“*妃速速平身……”他伸出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笑得得意而决断,“朕说你承当得起,你就承当得起!”
“不,不……皇后乃后宫之冠,是国之体面,臣妾……臣妾万万不敢啊。”我继续垂首推辞。
“什么后宫之冠,朕的后宫本就只你一人!”他洒然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至于国体,呵呵,这世间还有比*妃更体面的女子么?”
“这……”我露出迟疑的表情,但片刻后仍低下头去,“倾城年幼无知,恐难符国母之姿,请陛下三思。”
以最得体的方式,三辞。而这最后一辞里,又无不透露着欲迎还拒的眷恋。
果然,他俯□子,郑重将我扶起,将手放在我肩膀上,注视着我的眼睛:“朕这一生,只立过一个皇后,却是一场政治婚姻。而朕一直虚后位以待的那个人,却从来不屑于这个位置,所以这个位置空悬十多年……它一直在等待它的主人。自从遇到你的第一眼起,朕就知道,你将会是它唯一的主人。而婚后这段时间的相处,更坚定朕的想法……倾城,朕是认真的。你是朕的女人,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我怔。
虽然早已习惯了各种男子的表白,也早已习惯了对方的真心与假意,但听到一个皇帝说“你是朕这辈子唯一的女人”还是觉得一震——自古帝宫无专情,而这个皇帝,却真的空后位十数年,于中年之姿对我说,我是他等待了一辈子的唯一女人……
虽然,我知道他有过皇后。虽然,他也亲口说他曾等待一个女子。但我明白他的感觉:不管是政治婚姻下的妻子,还是一厢情愿空等的那个女子,都不算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必须是真正他*的、也是*他的、并且,可以携手年华、共度此生。就像,我一直想要的,让温言做我的女人,我唯一的女人。
突然有种哽咽的冲动:想不到我独特的判断标准,在这个皇宫里,居然有了知音。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如我一般,这般透彻、又这般单纯……透彻于婚姻*情的虚伪,透彻于世事的无常、人生的不可控,却又单纯地想找一个人陪我共尝这一杯*情酒,此生此世,只此一杯,生死相随。于是,固执地等待,固执地以最单纯的姿态,等待我期待的那一份*。若是那*不在,宁可心门紧闭、后宫空悬。
这个男人……居然跟我有种独特的亲切感呢……就像,我们骨子里流的是同一种血一样。
“答应朕,好么?”他的手顺着我的胳膊滑下,握起我的手,温和而认真地问。
我张口,却哑然。
是的,那是我盼望已久的。或者说,这是我要走向帝王之路最关键的一步。但是,面对在此刻如此纯洁的眼神,仿佛看到自己血脉里的一些东西,突然……竟,有些不忍。
“答应朕……”他似乎从我的眼里看出了我的犹疑,握紧我的手,眼里有了一丝急切,“陪朕,共享这此生和天下,如何?”
陪我共享此生,与,天下。这也正是我想对温言所说的承诺啊!
所以,我比谁都清楚,这承诺背后的如海深情。
“不。”没来由地,我拒绝了,真心的。
“臣妾,不能。”我低下头,认真地说。
是的,我可以是他的妃,却不能为他的后。因为,一个帝,只有一个后。就如,我的温言。
闭上眼睛,我告辞。
他大概也想不到我会真的拒绝得如此坚决,怔在当场。
我回的是自己的卧室。那是皇帝早就赏赐给我的小小房间,也是我在这浮躁皇宫里唯一寻回心情宁静的地方。
“为何拒绝?”床上的女子一扫平时的慵懒,有些认真。
我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心软了?”她眯起眼睛,看着我,眼里有说不尽的委屈与失望,“我本以为你只喜欢温言,却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一个男人动情?他说几句好听的话你就妥协了?你这一路花了多少力气,就连我们这些朋友也连带着花了多少心思,如今,你就因为这个男人的几句话感动得放弃了?哈,他是男人啊!男人的话也可以信么?他们都是只在床上会兑现天荒地老的禽兽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连发音都是重的,一下下砸着人的心。
我知道,对于男人的虚伪与不堪,没有人比她更有发言权:因为,整个蜀中有头脸的男人,只怕都被她压在身下。
甚至,就连京城的飞虎将军,也不例外——这,也是我当初选中她的原因吧?
看着眼前激烈得异乎寻常的女子,我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愧疚:这是个多么通透的女子啊,很多东西她都明白,只是不说吧?可即使明白,她也依然愿意帮我,放下自己作为女性的高贵与尊严来帮我……或许,在其他人眼里,烟花女子是没有所谓的高贵与尊严的,但我知道,在我面前,她有!
舞纤罗,是一个风尘中的异数。也是我生命红颜里的一个异数。
“不是这样。”我脾气向来不好,但对我在乎并且知道对方也是真心对我的人,我也向来耐得下性子。所以,我认真对她解释,“我从来就不相信男人*的誓言,更不会为他们陷入感情。这一点,你绝对放心。”
“那你为何?”她对我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此刻,眼里的激烈蒙上了一抹疑惑,“你的意思……是你另有打算?”
我苦笑,半晌,方道:“再看吧。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什么意思?”她的眼睛再度眯起。
“罗儿,对不起,我真的绝对没对他动情,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做出这样对不起他的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位置……不该是我的……”
说着说着,我不自觉扶着额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会有这种很天然的感觉?仿佛,骨子里有些什么东西,是已注定。
“不该是你的?哈,难道该是我的?”舞纤罗的声音有些激动了,眼里有一丝忍耐到极致后的爆发,“是你自己跟我高谈阔论的计划,是你将我不远千里召到这里来,是你……让我做这件事。可是,最后的最后,你居然要以这样一个苍白的理由否定所有么?”
我语噻。是的,我也知道这个理由苍白。在任何跟我一路走来的朋友看来,这个理由都是不可能成立的。但,这却是真正的理由啊。
“对不起……”我走近她,扶着她的肩膀,愧疚而怜惜。
是的,如果我放弃成为皇后,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吧。
然而,命运总是如此奇怪——苦苦经营的未必能成功,想要放弃的却未必放弃得掉。
不到第三天,温言就找上门来了。
“言儿!”从太监的通报中得知温言来找我后,我激动得连通传都不必,自己先奔了出去。
可不,那殿中,一身白衣肃立的,不是我魂牵梦萦的人儿还是谁?
然而,梦中的人儿见了我,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好响!
我懵了。
在场的太监慌了,要上来拉架,我摆摆手,让他们全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