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晚上。
我按照南风的计划,穿上他随身携带的紧身夜行衣。
第一次穿这么紧身的衣服,有些不习惯,尤其是胸部,系了好久才系紧不至春光外泄。
他看着我,鼻血就出来了。
“怎么了?”我茫然问。
“没事。”他擦擦鼻血,扭过头。
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相府。
说是一前一后,实际是他拉着我一路用轻功飞奔。我脚不沾地,几乎是滑过来的。一边啧啧称奇于他的功夫,一边想起当年跟温言在林间小山涧里推冰块玩。
穷人家小孩没什么可玩,小时候我就喜欢跟伙伴们一起去玩滑冰块。所谓滑冰块,就是一个小孩坐在水中厚厚的冰块上面,另外一个小孩去推他。随着推力,冰块能承载着小孩在水面滑行好远。后来随着小孩子能听懂大人话了,就没什么伙伴跟我玩这些了。因为我爹爹是个笑柄酸儒,而我的母亲,也被他们的母亲鄙视为“狐狸精”、“坏女人”。我知道母亲不是“狐狸精”、“坏女人”,我知道那些家婆之所以那么说我母亲,是因为嫉妒我母亲的绝世容颜,因为她们的男人一见了母亲就走不动路。但我不去跟他们争辩。因为一争辩就得跟他们打架,每次都被他们合伙打得鼻青脸肿,渐渐我学乖了,不争了。也渐渐学会了一个人玩。
然而,那个推冰块的玩法儿却一直让我怀念。
所以,在跟温言相遇的冬天,我们在林间的小山涧里玩推冰块。
我们坐着一块块浮冰,被对方轻轻一推,滑行好远;然后再推着涧沿,滑回来……
想起当年种种,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
“到了。”南风轻轻说。
我们停了下来。
“这是?”我环顾四周,只见四周幽静如水,对面是一间房间,粉红的窗帘,用金丝璎珞钩勾着。
正准备凑过去一看究竟,南风却已拉住了我,道:“不必看了,这就是温家小姐的房间。”
说罢俯身在旁边的盆栽里捡鹅卵石。
捡鹅卵石做什么?
我正纳闷,一个人就已走了出来,回答了我的问题……
来人是个管事妈妈之类的打扮,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向我们这边张望。
我的心提了起来。
南风却微笑,示意我放心,然后用两根指头夹起鹅卵石,向那管事妈妈掷去。
手起石落,只见那管事妈妈闷哼一声,立刻如被施了定魂咒似的,一动不动。
我捂着嘴,惊讶地望向南风,他摊摊手,向来羞涩的脸上露出难得得意的微笑。
他将那一动不动的管事妈妈挪至门边大树后,又抓着几个石头,拉着我,大踏步进了温言的房间。
几个丫鬟模样的人正在房中服侍,此刻感到有人进来,惊讶回头,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南风手中的石头“叭”、“叭”、“叭”依次敲中,都没了声响。
南风依然自觉上前,将几个丫鬟一一扛至一边,然后向我眨眨眼,示意我可以自由行动。
他们一走,房间里倒出奇安静了,只剩床上人一声一声均匀的呼吸。
我一时间倒茫然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倒是床上人先醒了,无力地轻叹了一声,似乎渐渐转醒。
“唔……”隔着帐帏,我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小鸾,倒杯水来。”
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无力感,显见主人的虚弱。
心,莫名疼了。
“小鸾?咳咳……倒杯水来。咳咳……”她见房中没有动静,再说了一遍。似乎有些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哎……哎!”我赶紧答应,一面急急环顾四周,找茶具。
手忙脚乱倒好一杯水,偷偷用唇试了下温度,再吹了吹,才将它从帐帏中递了进去。
帐帏中的她显然还不疑有他,接过,奈何久病的虚弱竟让她手打颤,连杯子都握不起……
我心中疼得抽抽的。
再也忍不住,撩开帐帏,在幽暗的灯光下,一手将她扶起,然后坐在床沿上,让她的脑袋靠在靠在我胸口,然后再用另一只手给她喂水。
她深吁了一口气,乖乖靠在我胸口,闭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
感受着怀中人的虚弱,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慢慢喝,小心呛着。”我忍不住提醒。
正在喝水的她停了停,微微睁开眼睛,似乎要看向我……她大概发现了我声音的不同吧?
我将她的头按在心口,将自己的下巴靠了上去,抱着她的手再紧了紧:“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滴到她头上。
我不知道向来不怎么*哭的我在她面前为什么这么容易哭,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但我知道,此刻,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
经过南风一天的打听,我已知道:她的病症多半是因我当日诱惑周文而发。
晚上一见,果然如此……她害的,是相思病。
病名相思,缠绵入骨。
这种病很少有医书记载,只在很古老偏旧的“野医书”中有记载。所以,世人识得此病的人很少,能治的人更少之又少;而我,偏巧因为父亲藏书成性,而我又偏偏过目不忘,而小时候没有伙伴愿意跟我玩,这才让我阅遍天下典籍之余,有幸读过此书。
相思病,是一大类疾病的总称。主要指的情思郁结之类的病。
通俗来说,就是心病。
心病向来比身病难医。所以,古往今来,相思夺人命无数。只是很多人死前都未必知道自己得的是相思病,多半以为是风寒咳嗽之类……其实,是情郁于中,没有及时发之于外,最终郁结而死。
所以,相思,是这个病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并非说害这病的人都在害相思。
温言之病,是因当日周文背叛而起,又兼之诱惑他背叛的,是她向来信任的姐妹。而事后,我与她决裂远遁,而周文,听说也不声不响离开了京城,回了杭州。而随着周文的离开,各种暧昧的传言,也甚嚣尘上。大都说的是周文喜欢上了其他的女人,而将她弃如敝屣。甚至有人说,周文喜欢的是一个青楼女子……甚至坊间还流传周文不*权利*美人,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将位高貌丑的相府名媛抛弃的改编故事。
堂堂相府千金,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更何况,温言是如此好强而顾及形象的人啊……
所以,这一声“对不起”,自晚上清楚她的症候后,我肯定,说得并不冤。
病中人虽然虚弱,却还没到昏聩的地步。
灯光虽暗,却还没到丝毫辨不清人的地步。
她在我怀中颤巍巍抬起头,定定看着我……眼神由疑惑,到震惊,再到愤怒。
“是你!”她咬牙。
“是。”我看着她,不偏不避。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似乎想骂我,却终究是大家闺秀没学过几句骂人的话吧,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无耻!”
我嘴里发苦,面上却依然微笑:“是。”
“无耻!”她见我还微笑,似乎更生气了,骂得更深。
我继续微笑:“是。”
“无耻,无耻!”她暴怒,推我。只是如今的她却哪里推得动,一个推攘,倒将自己折腾得重心不稳,摔向床沿。
我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揽过,将她再度搂入怀中,方笑道:“我本就无耻,你今日才知么?”
“你,你……咳咳,咳咳咳……”她憋红了脸,拼命咳嗽。
我重重拍着她的背。
她咳得更凶了:“咳咳,咳咳咳咳……”
我忍着心疼,继续重重地拍。
终于,她的咳嗽声引来了护院。
一时间,外面火把四起,各种呼喝声传来:“有刺客!有刺客!”
“快走。”南风跑了进来。
“等等,我这还有一会。”我不肯走,眼见她快咳至□了,我正准备施针。
“不行,来不及了。”南风急道。一把拖起我,腾空而起。
而就在腾空的瞬间,我看到一票护院推开了温言的门。
“小姐,你没事吧?”
“啊,刺客!”领头的护院一把将腰中佩剑向我们掷来。
而我此时在喊:“言儿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1、18鄙夷
易了容的我,在丞相门外等候消息。
是的,我揭了榜文,来丞相府治病。
这一次,我易容成的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因为南风说,人们对年纪大的女人要更信任一些。我一想有理。原本想让南风把我扮成一个老太太,但南风说这个难度太大,因为易容一道最难做的就是人的皮肤纹理。老年人的纹理跟年轻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易容根本做不到真正的以假乱真。而且,南风说,你可以易容很多地方,但有一个地方是绝对易容不了的,那就是脖子。
岁月的痕迹写在皮肤纹路里,也写在脖子上。即便你有妙手神工,可以将脸上妆饰得水水嫩嫩,你也不能把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脖子妆饰成少女的模样。所以,南风说,看一个女人的真实年龄,最好看的,就是脖子上的纹路。因为人说话的时候带动脖子上的皮肤是动的,所以基本妆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