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蹙眉,他真是见不得顾澈这副模样,厉声喝道:“顾子煦!我是要被处死了还是怎么的!你别给我摆出这副样子,事情还没到最糟糕那一步,是,是你要带我走的,但回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认识的那个顾子煦,可不会连点风浪都禁不起,更何况现在不过吹了阵风,还没起浪呢。”
顾澈抬眸直直地看着他,听得他声音慢慢柔了下来:“你回去看看娘,我去跟君遗墨周旋。他暂时不肯放过我没关系,能把林子轩一家子放了就成。想来你也知道,如今朝中动荡,必然是有心人为之。你既心系天下,我又为何不能理解。”
他如何猜不到,那日顾澈中途离开,是去寻那几个黑衣人了。顾澈回来时面色不佳,定然是听闻了京城形势严峻。
但顾澈终是将人灭了口,回来只字不提。他早做了选择,选的是顾清。
那就够了。
“宁负天下不负我,够了,澈哥,我知道。
,”顾清喃喃低语,红了眼眶,“但我不能让你成为那样的人。”
你是顾子煦啊,是那温暖和煦的阳光,最是不该跌落尘埃遭人唾弃。
顾澈微微上挑的眼角泛红,一双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他努力对顾清露出了个微笑,道:“我们回去。”
顾清也红着眼睛笑了,起身走到他面前抱住他。他将头埋在顾清怀中,环住了顾清的腰。
“早些歇息罢,明日起,这美梦就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三点补篇短小君~
第29章 第 29 章
翌日卯时,顾清二人便起了身。
顾澈牵出马厩里的白马,将包袱驮在马背,翻身骑了上去,又向顾清伸出手将他也带上了马。
慕容席等在村口,见二人共骑一马出来,眼神不自然地四处乱瞟,草草说了句“我策马先行”就往前去了。
顾清觉着好笑,摆了摆头,让顾澈策马跟了在后方。
昨晚两人同床共枕,都是一夜未眠。好在想得通透了,心里不至于被重石压得缓不过气。
不出十日,三人抵京。
短短不到一月,京城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门换上了重兵把守,入城需得一个一个排着队接受严格的检查。顾清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默默跟在慕容席身后,凭借慕容席的身份,才得以顺利进城。
如今形势危急,顾澈要回顾府,顾清则是直奔皇宫。
这一分离,又不知何时才能重逢了。
顾清语重心长道:“此次回京,易生变故,澈哥你万事小心。”
顾澈把包袱放到顾清手中,随即大手一揽将他搂入怀中,“阿清,照顾好自己,等我……”
此情此景此言,仿佛七年前那个大雪猝停的艳阳日,仿佛这短短不过一月间只是一场梦。
如今,大梦初醒。
顾清回抱住他,轻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完笑着推开了顾澈,跟着慕容席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顾澈眼神一点点变冷。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顾澈才一抓马鞍跨上马背,朝定北侯府行去。
顾府的牌匾早早就被换上了“定北侯府”这四个大字,据说是轩宇帝亲笔钦赐。
然而大门口连个看守的家丁都没有,顾澈觉得奇怪,飞身下马,将马儿的牵绳套在一旁,推开门疾步走了进去。
一路上竟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他心里莫名慌得不行,连忙赶去了北院。
果然,北院薛倩住处外围满了人,一个个都低着头跪在门外。管家刘叔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抬头见他走进院里,愣怔一会,突然老泪纵横地喊道:“大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顾澈问道:“刘叔,怎么了,母亲她……”
“夫人她……她恐怕是要不行了……唉,你先进屋看看她罢。”
顾澈心中咯噔一下,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怎么进的屋子。
床上躺着的妇人瘦得只剩下层皮包骨头,蜡黄的脸上一双动人的眸子早就没有昔日的光彩,只有见到顾澈时,才稍微亮了亮。
“澈儿……”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唤道。
顾澈当即走了几步扑倒在床前跪着,声音哽咽道:“娘……”
坐在床边的顾朗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床上的妻子,没说什么,只是摇着头起身走到了窗边负手而立。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薛倩颤抖着手想要去握他的,他连忙向前挪了几步,反握住了那双枯黄的双手,顿时心中狠狠一抽。
“傻孩子,娘不怪你,娘知道你的苦衷。”薛倩咳嗽着断断续续道,她艰难地抬起手抚摸顾澈的脸,笑了笑。
她太瘦了,笑的时候早已没了原来的风韵,露出来的皮肤隐隐能看到发白的骨头。
“娘有一个遗愿。”
顾澈双眼湿润着急忙道:“您说。”
“娘希望你能找到阿沅,好好照顾他。”
“您……早就知道他不是阿沅了?”
薛倩垂着眸子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是不是我生的孩子,我一眼便知了。”
“那您还……”
“澈儿,枍之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也是我的孩子……我是将他当作亲儿子疼爱的。”薛倩眼角流出泪水,顺着脸颊滑下落到枕边,“夫君……”
听闻她低声叫喊,顾朗立马走到床边和顾澈并排跪着。
“我这一生快要走到头了……若有来世,我还愿做你的妻……”
那枯瘦的手从顾澈手中滑落,眼见着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倩儿!倩儿!”顾朗红了双眼,声音嘶哑着喊道。
但人没了就是没了,怎么叫也是无力回天了。
顾澈挺直了腰杆跪着,望着那安详的容颜痛哭流涕,却还是跪得端端正正。
她这辈子做了顾朗的妻,做了顾澈顾沅顾清的娘,没做过自己,一辈子都在为了顾家付出、等待,一生都在被病痛折磨,但她走前说的最后一句是。
下辈子,她仍然愿意做顾夫人。
薛倩殁了的消息还未传出,顾清和慕容席被安排在勤政殿等候。
顾清坐在殿内如坐针毡,直到那慵懒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蹙起眉头,起身跪下相迎。
“怎么?枍之竟还舍得回来自投罗网?”
第30章 第 30 章
低头瞥见那明黄色的衣角从面前走过,顾清同慕容席齐声喊道:“参见陛下。”
君遗墨径直坐上了宝座,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下方的顾清,冷冷道:“朕这皇宫,你是想出便出,想进便进了。”
“草民不敢。”顾清恭敬地埋着脑袋,掩住了眸中的讽刺之意。
君遗墨冷笑道:“你不敢?我看这世上便没有你不敢的事!”
“陛下恕罪!”慕容席出声道,“枍之他年龄尚小,一时糊涂才犯下罪行,请陛下宽恕。”
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慕容家的,君遗墨沉声道:“你退下吧,朕要跟皇贵君单独聊聊。”
“是。”慕容席临走前看了顾清一眼,顾清低着头回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他才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你有什么想说的。”
顾清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请陛下不要迁怒他人。”
宝座上的男子一双桃花眼凌厉地扫视着他,道:“枍之,你是不是觉得朕真的不会处置你?”
“草民不敢。”顾清抬起了头,“只是陛下,林丞相贵为两朝元老,定北侯更是世代守卫边疆,您如今将林丞相一家下了狱,处处打压定北侯削弱他的兵权,实在是不妥。枍之一介草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请陛下不要受了奸人的蛊惑,乱了朝政。”
“你倒是消息灵通,端的好一个良民的说辞啊。”君遗墨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冷哼一声。
顾清蹙眉,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他咬了咬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您该抓的不是林丞相,而应当是是另有其人。”
在进宫途中,慕容席告诉了他林丞相贪污一事的来龙去脉,更是拿项上人头担保,林丞相绝对是清白的。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何人在朝中诬陷诟毁、扰乱视听?
作为两朝宰相,林丞相资格老,朝中不少大臣也都依附他,是以位高权重、根基稳固,偏生林家家蕴丰厚,家财万贯,如此权贵,君遗墨跟林子轩相处这些年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能不忌惮?怕是早就想整治他了。
林家尚且如此,就更别说顾家了。
先皇在世时便猜忌不断,怕顾家功高震主,起兵造反。到了君遗墨这里,看似平静,实则是用了“捧杀”的计谋。
也许顾清猜错了,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猜的□□不离十了。
他真特么想将君遗墨骂一顿,所有人都知道天渊国内忧外患,震荡不稳,这做皇帝的竟还在搞内讧,将他的忠臣下了狱,将他的良将困于家中。
但他不能骂,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然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这内贼给揪出来。
说来这逆贼打得一手好算盘,此番一来能以示忠诚讨得君遗墨欢心,二来又除去了忠臣为自己洗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