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心情放松,本该独享这一份江南水乡的静谧,谁知道喝茶喝到一半,窗外却突然喧闹起来。苏南从店中往外看,发现有一群身穿短衫,面容凶狠的大汉正手持棍棒,敲打一人,那人抱头缩在地上,棍棒打在身上发出一阵阵闷响。
若是平常,苏南倒不会多管闲事,可是那被打男子身边却跟着一名六岁的小女孩,一直在旁哭泣:“别打我爹爹,呜呜呜,别打我爹爹。”想要靠近男子,却被其中一名大汉推搡到地上,哭声便越发大了起来。
“哇!!!你们这群坏人!!”小女孩尖锐的嗓音突然想起,苏南五感本就强于普通人,被小女孩猛地一刺激,无疑魔音灌耳,“嘶”的一声,整张脸都扭曲了。
坐在对面的侍卫立刻瞧见了苏南难受的模样,连忙起身说道:“这外面人扰了先生的雅兴,小的立刻出去处理。”
“别别。”苏南以为侍卫大哥要把外边的人统统赶走,看了看外面嚎嚎大哭的小女孩,浑身穿着破烂,一张小脸满是黑灰的可怜模样,叹了一口气,起了恻隐之心。
“算了,将外面打人的大汉赶走便是了。”听见苏南如此说道,两位侍卫大哥对视一眼,点头领命,挎着腰刀走了出去。他只见侍卫与大汉有一番争执,盛气凌人的神情在见了侍卫拔刀后陡然一变,面色阴晴不定的对视几眼,讪讪退下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在地上缓了一息,看样子是被打狠了,起身踉跄,脸上带着青紫痕迹,身边的小女孩立马扑进了男子的怀中。
侍卫与男子交谈后,后者朝苏南的方向望过来,整理了被打乱的衣裳,带着小女儿走进茶馆。
走进茶馆,男子直接跪倒在了苏南的面前,深深一拜:“小人朱文,谢过公子相救之恩。”拉过站在旁边的女儿一同跪下,小女孩一脸的天真懵懂,许是饿了,一进来就望着苏南桌前的点心挪不开眼。
“起来吧。”苏南上前扶起了朱文,坐在了空位上,两位侍卫却没有继续坐下,而是站立于苏南两侧。朱文观苏南,身着服饰简单衣料却是不凡,面容清隽俊秀却气势内敛,背后又有两位侍卫相护,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吃吧,饿了吧。”苏南见小女孩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点心,看他们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也是饿了,找小二再加了两杯茶和点心,让他们先吃点东西才好。
小二笑容满面的上前添置餐食,热情讨好开口:“这位公子一看面容便是心地善良,朱文你小子今天才是走运了。”说到最后隐有埋怨之意
听闻小二的话,朱文面上露出羞愧神色,看得苏南心生疑虑,看这样子,小二应该是认识朱文,不仅认识还很熟悉,想必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发生一两次了。
他不着急,等两人吃饱喝足,他才向朱文追问被追打的前因后果,朱文听到苏南的问题,眼中露出犹豫与羞愧之色,想要开口,张嘴却不知该怎么描述。
苏南看了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便叫过了小二询问,小二屁颠颠的跑过来,他对这父女似乎很熟悉,看了一眼朱文,见他没有反对,便代他说出这段缘由。
“这家伙名叫朱文,是前段时间来到扬州的,原先考过科举,听说也是一位秀才,这位是他的女儿,叫阿珠。刚才那些打手都是风乐楼的,他们追打朱大哥是因为.....”说到这里,小二也有些犹豫,看了看朱文,缓缓说道:“是因为朱大哥说,他的妻子是楼中姑娘,叫霍小曼”
“等会,楼中,什么楼?”苏南面露疑惑,小二却笑了:“公子说笑了,这楼还能是什么楼,自然是这扬州城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了。
一边说着,古灵精怪的小二朝着窗外努嘴:“公子别看这白日河边风景秀丽,小道清幽无人,其实啊,这条河沿岸,都是有名的青楼楚馆,一到夜晚,河边就会燃起灯火,灯火通明,热闹的很。”
原来如此,苏南恍然大悟,也不怪他毫无察觉,只是这河岸两边,皆是青石小道,就算看得出周边楼房纵横交错,殿堂楼阁皆是雕梁画栋,可白天大多是关着门。更别提这里只是后门,平时嫖客走的也不多,所以一时间不察。
“既然那风乐楼是青楼,你的妻子为何成为楼中的姑娘?”苏南觉得这其中或许有隐情,因为他看朱文也不是那种为了钱就贩卖妻子的无情郎。再说了,人家如果真的将妻子卖了,为何又巴巴的带着女儿过来挨打呢。
“之后朱文说起来的事情就有些诡异了,怕公子你不相信。”小二收敛了原先嬉笑的模样,一张小脸正经的板着:“朱大哥非说这楼中的前花魁,霍小蕾姑娘是他前段时间死去的妻子,吵着要见霍小蕾,还要带她走,你说,这能不被楼中的人打吗?”
小二说道,朱文神色羞愧的垂下头。
苏南却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意思,来了兴趣,继续问道:“你说那霍小蕾是你的妻子,有何凭据?”
朱文乍一听闻苏南的话,十分激动抬头说道:“有的有的,那位霍姑娘的眼角,有一颗泪痣,而且容貌那么相似,我绝不可能认错的,那就是我的妻子楹娘。”
朱文从找到妻子,到被楼中打手追打,早已心灰意冷,这件事情说出来诡异无比,连他都半信半疑,这几天轮番受到打击,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信他,苏南却很认真向他请教,让他心中生出希望,慢慢将此事前因后果全部一一道来。
据朱文介绍,他本是开县人士,开县距离扬州大约二百里距离,年轻时上过私塾,也考取过秀才,后来因为屡次不中最终放弃,留在当地当一名账房,于二十四岁时娶妻,妻子贺楹,生有一女阿珠。
朱文与贺楹长辈双方的背景都非常简单,是平常百姓,算不上小富小贵,但也算生活安稳,一家三口也算其乐融融的生活了一段时间。
变故则发生在半年之前,当时开县周边的一个镇子突发瘟疫,妻子贺楹当时途径当地,也受到波及。为了隔绝传染源,当时整个镇子都被隔离了好一阵,任何人都不许离开,后来贺楹感染了瘟疫,最终离世。
当镇子上的人通知他妻子因病过世后,他消沉了很长的时间,领回了妻子骨灰便入土安葬。
事情到此本应该告一段落,按理说他也重新振作起来。几个月后,因为分店铺管事看重他能力不俗,于是将他调到了扬州城的总店,他顺从了这个决定,便带着女儿一起到扬州城生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有一日在街上行走,居然看见了自己过世的妻子活生生的走在街上。而且听旁人说,还叫做霍小蕾,是风乐楼颇具盛名的红姐,当他上去相认,妻子对他毫无记忆,对他宛如陌生人一样。
“我确定,那张脸虽然妩媚了许多,气质也与楹娘截然不同,那我是不会认错的,那张脸必然是楹娘无疑了。”朱文分外肯定。
苏南将朱文说的话认真揣摩了一阵,疑惑的开口:“所以,你怀疑,楹娘当时并未死去,而是重新变换了身份,丢失了记忆在扬州城开始生活。”
“这......”朱文听闻却有些踌躇:“楹娘已经过世,这....我当时是亲手领过她的骨灰。”
原来,当时楹娘过世,通知朱文去领尸体时,他是亲眼确认的。因为饱受病痛折磨,虽然面容有损,但却能依稀看出轮廓。“而且,楹娘私密处有一处胎记,认人时我特意确认过,不会有错的。”妻子已逝,但为何会突然复活在两百里以外的扬州城,他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几日才日日纠缠,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原来如此,既然你找不到霍小蕾,为何不找到楹娘安葬之处,打开棺木再行确认呢?”苏南问道。
“不不不,故人已逝,我怎能再打扰,况且,当初楹娘得的是瘟疫,认领确认了尸体后,就火化了,由我带回的骨灰安葬,哪里又找得到尸体呢。”朱文连忙摆手说道。
听到这里,苏南眉头微蹙,这朱文有些读书人的死脑筋,自己妻子确认已经死了,还是自己亲自看见烧的,却在其他地方看到长的一模一样的脸,就去骚扰人家姑娘,看这架势,肯定不是只去了一次,这朱文还活蹦乱跳的,也没有打残,这风乐楼真的也算有良心了。
“这世界上长相相似或者接近的人也不是没有,或许扬州城就那么巧有一人长的像你过世的妻子呢?”苏南劝说道:“也或许你妻子有那么一位孪生姐妹,不幸流落风尘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二却“噗呲”笑出声,笑声却不带任何恶意:“公子您可真幽默,这个可能有,但绝对不大。”
“为何?”苏南好奇发问。
“公子有所不知,那霍小蕾曾在扬州也是有些名气,原本也是官宦之后,因为家中生故流落青楼,算是官妓,在扬州也是有好几年名气了,若楹娘是她的孪生姐妹,绝不可能逃过青楼,在外面嫁人生子。”小二耐心说道。
原来如此,苏南恍然大悟,看着朱文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忍打击,倒是小二继续唠唠叨叨:“那小蕾姑娘扬州城内很多人倒是也见过,长相虽算不上一等一,可是颇有风情,我是没有见过楹娘长相如何,但想来不过是巧合罢了,朱大哥,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安心带着女儿过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