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好像被一根根拆散开,又一根根地重新接起来,每一条骨头缝都在互相剐蹭,表示着与邻居的不合拍。
肌肉更是酸胀难忍,尤其是大腿和腰部,痛得他下楼梯时龇牙咧嘴。
至于手和脚更是重灾区,他刚才处理尿袋时笨手笨脚,和他手指关节受伤,不能完全屈曲有关系。
昨天和齐金主的那一架真是打吃亏了,早知如此……呃,早知如此也是要打的。
虽然连步子都迈不开,可他乐观,还是心情明朗地迎接这个世界的第一缕阳光,笑盈盈地往医院对面的一条小巷中走去。
巷子里有人间烟火,一家家早点小吃摊正在营业。他走进门面狭小的豆浆店,买了一桌子早点,吃得又多又快。
从昨晚上到现在他滴水粒米未进,真是饿惨了,热乎乎的豆浆灌入空冷胃中,那感觉就像喝了神仙汤。
小豆浆店的老板娘守着收银柜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对人家笑,人家也笑,说:“看你吃饭真高兴!大口大口的,像是我老公烧的东西多有好吃似的!”
他说:“是好吃,而且我很久没吃饭了。”
如果这里的时间也和他上个世界一样流动,那么现在距离他牺牲至少已经半年,他是夏天死去的,现在正值隆冬。
半年没有碰过食物,那真是好久好久。
老板娘同情地问:“没有钱吃饭啊?看你瘦的咧,脸色也不太好。”
程几含笑摇头,继续啃包子。
老板娘便自作主张又送了他一只大肉包,说:“以后常来,我店里的东西价钱最公道了,就算钱少也能吃饱!”
程几连忙致谢,再抓起筷子时,忽然找到一点上辈子的感觉。
他过去——说不要脸一点——身后跟着一大摞小姑娘,或许还有小伙子,只是他感觉不出。
颜好只是一部分因素,主要原因是性格好,坦率平和又开朗,跟谁都谈得来,要温柔有温柔,要激烈有激烈,该倔强时倔强,该服软时服软。
其次爱劳动,有活抢着干,能帮忙绝对不惜力。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处男纯情,经不起玩笑,多说一句就恼羞成怒。
当然这些评价都是别人背后送他的,他自己并不知道,只偶尔觉得自己还不错。
所以把他硬拉去做MB可惜了,摇他的屁股还不如招他上门当女婿,摇屁股只是一时,壮劳力能用几十年。
程几填饱了肚子,看着距离医生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便决定在周围走走。
这里的市井万象和他过去的世界区别不大,可能还要略早几年,大概是由于这个世界脱胎于一本小说,而小说的写作时间较早。
程几觉得颇为怀念,像是回到初高中时每天上下学必须经过的街道,连拂过面颊的风都透着熟悉。
路过某个旧小区门口时,他看到一家理发店居然早早开了门,上了年纪的师傅正在里边扫地。
程几走进去问:“剃头吗?”
老师傅诧异地瞪着他,因为几乎没有年轻人会走进这家理发店。
“剃啊。谁剃?”老师傅问。
程几在理发椅上坐下说:“我。”
老师傅真奇了怪了,问:“你要剪什么头呀?我可只会几种中老年发型啊。”
程几说:“随便,短的就行。”
老师傅问:“多短?”
“尽量短。”
老师傅不能把上了门的生意赶走,只好瞻前顾后地给他剪了一个。
程几说太长,再短一点。
老师傅只好再剪短一点。
“还太长。”
“还要短啊,再短就是寸头啦!”老师傅问,“小伙子,你是有什么想不开吗?跟对象吵架啦?”
程几只好到此为止,站起来平视镜子。
没有那些过长的头发,他漂亮利落的轮廓完全露了出来,镜子里的人对比昨天简直脱胎换骨。
他相当满意地摸了摸脑后短短的发茬,觉得正如隔壁床的家属所说,帅的很!一切都是新的,他要重新出发!
他结了账,神清气爽地走出去,刚要昂首阔步就被人撞了。
对方是个小学生,估计上课快要迟到了,所以埋头狂奔,脑袋直挺挺地朝程几的怀里扎,正好扎在他的左侧胸口。
那个鬼地方可碰不得呀!
程几一时间差点痛晕过去,连熊孩子是什么时候跑了的都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才感到内衣有些湿,伸手一摸……又出血了。
看样子非就医不可,他无奈地往医院走,思索这种难言之隐怎么跟医生说,一会儿该挂什么科的号,外科吗还是……
他拿不定主意,只好去问服务台的护士,说:“请问,我朋友……那个,有点不舒服。”
护士忙得很,不耐烦地问:“哪儿不舒服?”
程几说:“那个……胸……”
“胸?”护士问。
“那个……奶……”
“乳房科!”护士断然回答。
程几落荒而逃,去药店买了一支眼药膏,跑进公共厕所隔间,撩起衣服咬咬牙,忍辱负重地自己抹了。
为了保证药效他还简单包扎了一下,总算还好,没昨晚那么疼。
他想回病区找医生办理转院手续,结果在住院楼人头攒动的电梯厅遇到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就不用猜了,反正都认识。
程几远远地看着,冷笑一声:“哟,还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统一叫“齐北崧”,不要草字头小白菜了,还是北方的高山吧!
第十一章
程几曾经想过齐北崧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通过程女士找到他,原以为是一天,结果只有几个小时。
齐北崧带着一名贴身保镖,两人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子,风衣黑裤,凶神恶煞,既不像来看病,又不像探病,浑身上下散发着寻仇的气场。
等电梯的人群自然而然地与他们保持距离,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走都走不脱。
齐北崧戴着墨镜,俊朗的面孔引得旁人频频偷看,美中不足的是他脖子上缠着可笑的绷带,嘴角还有伤痕裸露。
程几躲在人群后面有些纳闷,暗忖昨晚上没把他打这么重啊,后来才想起自己曾攻击过他的喉头,想必一夜过去,对方那儿也肿了。
程几捂着左胸想:唉,半斤八两,王八不要笑绿豆了,人家肿着能看外科,我要看妇科!
顺便说这小子真是缺乏医学常识,乳腺科不是妇科,属于外科,他还配不上妇科。
程几不傻,知道避其锋芒,毫不迟疑转身就走,综合医院里汹涌的人流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此外他乃素颜),齐北崧和保镖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他快速往医院大门口移动,脑袋里盘算着逃离的方法。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逃离方法有好几十种,可惜没有一种能够妥善地带走程女士,怎么才能做到不抛下她,又保存自己?
在医院大门口,程几撞见了齐北崧的车,一辆黑色的宾利。
他之所以觉得那一定是齐北崧的,首先因为它是违章停车,而且就停在明晃晃的禁止停车牌下面,嚣张得有些幼稚。
其次它的车牌虽没有8,却有几个连续的9,符合齐北崧C位出道的人设。
再次,他发现齐北崧的另一位保镖就坐在驾驶座上,正敞着车窗抽烟。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名保镖叫做王北风,今后会成为他的铁哥们儿,成天追着他喊“程儿”;他只觉得这大块头真是欠教训,和他那位垃圾主子一样,打一顿就好了。
王北风不认识程几,就算昨晚上见过一面,看到的也是程几化妆后,与化妆前天差地远,所以他的眼神轻飘飘地略过他,望向门诊大楼。
程几默默注视了他几秒,正拔腿要走,突然停步!
宾利车的后车窗贴着膜,从车外看不见车内,但是前挡风玻璃没有,程几从那里看见了车后座有人,而那个人不是沈子默又是谁?
程几顿时大为光火,咬着下唇想,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住了?我是有个老娘躺在医院里快死了才不能逃,你他妈怎么就不懂远处跑呢?
又想,难怪齐北崧等到八点多钟才跑来医院找我,原来之前去弄这小子了!这小子是个大学生,身世简单,知根知底,人又比较单纯,想也知道比较好抓。
程几头痛地扶住了太阳穴。
沈子默就在眼前,再救他吗?还是不救?
唉,当然要救,否则他一旦被抓回去,剧情就回归老套路了,他还是得被齐北崧那啥啥啊!
只是必须得想个招,一个大招,大到让齐北崧犯罪团伙难以招架。
医院门口人来车往,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大男生正站在马路对面偷偷拍照,他拍的是齐北崧的宾利,这款车少见且昂贵,样子却谈不上夸张,比那些光怪陆离的跑车低调。那男生觉得这车好,说明还是有点儿懂。
程几走到他面前,围笑。
男生瞪着他。
程几说:“出来买忘带手机了,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借打电话是骗子常用的手段,见对方犹豫,程几赶紧补充:“你拉着我的手,我不会跑的,打完电话就把手机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