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那个南瓜人头垂落的位置，叶彧不应该发现不了，秦衍倾向于相信南瓜人头是那天半夜之后才挂上去的。
叶彧打量了一下旁边等屋子里消息的村民们，伸手捂住半边嘴，凑到秦衍耳边说道：“要是他们知道祝澈在房里挂那个，会不会吓一跳？”
秦衍不假思索就点头——肯定吓一跳，村民们大多淳朴，没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那个人头做的又逼真，他们瞧见之后必定受惊。
“其实我有个猜测……”
叶彧的猜测没有来得及说，祝家的屋门“吱呀”一声，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齐刷刷盯着门看，不知道是屋里开门人故意的还是两扇木门老旧失修，门开启的时候伴随着沉重的吱吱声，显得分外隆重而突出。
门开了，出来的是王婆，苍老的脸上是凝重和深沉，对众人招了招手，大家伙一窝蜂拥过去，王婆缓缓开口，语气沧桑而深沉：“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群人跟嗷嗷待哺的婴儿似的，眼巴巴看着王婆，等待她把真相说出来。
“小祝，你过来。”王婆朝后面伸手，略显灰暗的屋里慢吞吞走出一个人来，众人定睛一瞧，正是先前还晕倒在地上迟迟不醒的祝澈。
走到门口的祝澈，嘴唇的红色已经褪去，恢复到正常唇色，脸色还是苍白的，只是没了血红唇色的对比，整张脸显得没有那么可怖，他走到王婆身边，站定不动了。
村民里的三姑先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王婆，这，小祝到底怎么回事？”
“小祝没事，他身体很好。”王婆年纪挺大了，站在那里都有些颤巍巍，不知是年纪的原因还是什么，说话时也是颤巍巍，尾音也比普通人长，叶彧和秦衍莫名觉出一点神秘感来。
六婆接着问：“那为什么……”
王婆双眼微阖，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前面门槛下方站的这堆人：“大祝回来了。”
院子霎时安静了，极度的安静。
秦衍和叶彧愣了一下，忽然同时伸手去掏对方耳朵，边和对方对视——啥玩意儿？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东西？
他们还年轻，平时也没有早衰症状，记忆力都没有问题，前几天大叔亲口告诉他们两，大祝=祝清，小祝=祝澈，祝清，也就是王婆口中的大祝，早在几个月前就突然去世了啊，早都入土了！
大祝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安静持续着，王婆眼角的褶子挤了挤，好像在笑：“大祝小祝兄弟情深，大祝死后留下小祝一人孤苦无依，大祝作为他的兄长，不忍心任他一人在世上流离，因此回来，和小祝一起生活。”
村民们和叶彧秦衍都惊愕，相比他们两人，村民们对王婆抱有十足十的信任，听王婆这么说，愣了片刻的村民里有人回过神来，问道：“那大祝在哪里呢？”
王婆咧开干燥到开裂的嘴唇笑：“就在你们面前啊。”
众村民又是一愣——他们面前只有祝澈啊……
叶彧嘴角直抽，他心里有个预感，这事情的走向会令他和秦衍很无语，秦衍则在一旁轻轻摇头。
“这是小祝，也是大祝。”王婆指着旁边默不作声的祝澈，像介绍陌生人一样跟众人介绍，“我已经通过灵做过法，大祝的灵魂回来了，但身体入土没有寄存之所，在得到小祝的同意后，他的灵魂进了小祝的身体，现在和以后 ，兄弟俩会共用一个身体，兄弟俩又可以在一起了。”
短暂的安静后，村民一片哗然，窃窃私语的、过去看祝澈的、向王婆询问的，热闹的好像正月里去赶集办年货。
叶彧按住抽动的止不住的腮帮子，和秦衍交换了一个无语到极点的眼神——虽然猜过会很无语，可是没想到会无语到这个程度。
果然，没有最无语只有更无语啊……
灵魂啥的寄存先不说有多么荒谬，兄弟俩什么又在一起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
“王婆，不是我们不相信您。”有个看着稍微年轻的男子从人群里走出去几步，高声问道，“您的意思是小祝身体里现在有两个灵魂吗？”
王婆用一种极缓慢的速度点头：“嗯~~~”
年轻男子颇有些惊惧的模样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祝澈：“那，不就是说大祝借了小祝的身体还魂了吗？会不会不安全啊？”
叶彧觉得他快要按不住自己抽动的嘴角了——看村民们的淡定，对这种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是因为太过信任王婆吗，这种听起来就有问题的说辞都没人怀疑？这个时候怀疑的只是安不安全的问题而不是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那个，我……”叶彧刚把手举起来超过头顶，秦衍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双手扯下来按住，严肃脸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掺和。
叶彧气闷，他知道在这么一群对王婆、对此事似乎都深信不疑的村民跟前，他说什么怀疑的话只会讨人嫌，可……
王婆：“大家尽可放宽心，我已经跟大祝好好交流过，他只是和小祝共用一个躯体，平日里，若你们在小祝身上看到大祝的一些习惯之类的，不需要担心害怕，没有什么问题。”
顿了顿，王婆又强调补充道：“大家都是多少年的乡亲，大祝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当然小祝也是。”
村民们都松了口气，虽然这事听起来非常神奇，但祝清祝澈兄弟两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有保证，最重要的是，王婆可是方圆五十里之内最有威望和口碑的神婆，她说的话大家自然是信的。
尤其是叶彧和秦衍借住的那户家里的大叔，听完王婆的话，整个人都松弛了，笑着对媳妇儿说：“这样也好呵呵呵。”
此时此刻，祝澈之前那些奇怪、诡异的举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对大叔来说，甚至算得上一个好消息了。
反正只是大祝和弟弟共用一个身体，王婆都保证了他“们”不会做什么上海村民的事，他也可以放心了，这可比先前整天提心吊胆好太多了。
叶彧和秦衍除了无语，只觉得耳朵快要起茧了，估计跟王婆说话时有意无意拉长的悠长尾音有关，这两个名字像春日里的棉絮一般悠悠飘进耳朵，满耳朵都是“大祝”“小祝”，牢牢覆在耳廓里。
再看村民们满脸信服表情，两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该说王婆太过神通广大呢，还是村民们愚昧？王婆说什么他们信什么，没有一个人提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质疑，一个都没有。
这件对叶彧秦衍二人来说充满槽点和疑点的事，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接受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叶彧和秦衍忽然有些无力，叶彧朝秦衍走近，肩膀挨着他的肩膀，两人挨在一起，叶彧无奈开口：“老秦……”
“嗯。”秦衍转脸，下巴从秦衍头顶轻轻擦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第31章 双魂08
叶彧重重叹气。
做壁上观，如同置身事外的祝澈端着一张苍白的脸色走上前几步，哑着声音对大家伙说道：“我和兄长相依为命多年，先前兄长撇下我独自走，留下我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很是可怜，所以我向菩萨祈祷，只要兄长可以回来，再跟我一起生活，我情愿折寿十年。”
村民们有的叹气，有的摇头，还有的出声安慰祝澈，祝澈不断跟村民们道谢，院子里一副团结互助人人有爱的动人场面，大叔住的离祝家最近，不断跟祝澈说，让他“们”以后有事尽管过去找他们，一定帮忙。
叶彧紧紧抿着嘴，面部先前的无语和疑惑此刻都没了，他的脸天生带着和善和笑意，是很讨喜的模样，但一旦严肃起来，面部线条会更外硬，还有眼睛，呈微眯状，没了一丝温度，冷着声音道：“真有意思。”
秦衍不由伸手揽住叶彧肩膀，这是个安抚性的动作，也有秦衍钳制叶彧动作的意思：“别冲动。”
叶彧双手环胸呵呵一笑：“我不冲动。”
叶彧性格外向，脾气算得上很好，从小到大，叶彧因为调皮过度被父母揍也好，和朋友打架受伤也好，他一直都是笑嘻嘻，用他的话说“人生本就是游戏，玩玩乐乐的多好”，所以叶彧人缘好，好到秦衍拍马狂奔都赶不上。
但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脾气。
叶彧没有什么金贵的正义感，有些正义不过是说来好听，可祝澈搞的这么诡异，利用关心他的村民对某些事的绝对信任，达到某些不可说的目的，这让叶彧非常不爽。
“菩萨真的听到了我的哀求，把兄长重新送到我身边了。”祝澈咧嘴笑了一下，可脸色过于苍白，嘴唇由于过于干燥开裂渗出了丝丝血痕，搭配起来一瞧真有那么点吓人，“兄长的身体已经入土，没关系，我和兄长共用一个身体，以后，我们就又可以一起生活了。”
祝澈说的话如此符合常理，不仅昭示了兄弟情深，也向乡亲们解释了他某些习惯和行为改变的原因，自此之后，祝澈就算一天变两幅面孔，上午祝清、下午祝澈，也不会有村民觉得奇怪了，村民就默认祝澈是大祝和小祝的综合体，他再做些什么，大家都只会猜测“这是大祝还是小祝”，而不会觉得背后有其他隐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