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一直盘桓在华和峰顶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破晓，漆黑的云层如同被雷电搅散吞尽了，只在几个时辰内便消散开来，湛蓝的天空重现于弟子眼前。
华和峰弟子们顿时松了口气，青阳门众长老却是神色各异。
雷劫没有降下，这代表元和，进阶失败。
有人欢喜有人忧，诸年并不知道他的师尊进阶失败，念着如此大的阵仗，如今三位亲传师兄都不在，他得担起责任，去看看师尊现在精神如何，有什么需要照看的。
然而走到元和的房间里，看到的却是形容枯槁、须发尽白的垂垂老朽。
“长老们都说师尊是进阶失败，走火入魔了，要不是师尊及时应对，指不定人就没了，”诸年抹着眼泪，“师兄，你说师尊他还能恢复吗？”
祁琛摸摸诸年的小脑袋，安慰道：“师尊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的。”
“嗯嗯，”诸年点点头，揉揉哭得红红的鼻头，又想起什么，从院落的石桌上拿来一个乾坤袋，递给顾焕清，“师兄，这是一个叫仙沁阁的人送给你的东西。”
“谢谢。”顾焕清揉揉他的小脑瓜，小孩子还以为送东西那人名字就叫做仙沁阁，便这么说了，“这阵子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师兄们来做。”
“没事的，我不辛苦。”诸年情绪平复很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拱手和他们道别，便迈着小腿儿跑下山去了。
云轩按捺不住，当即就要去密林后元和的住所，被祁琛一把拦住。
云轩挣脱不开，红着眼睛瞪着祁琛：“师兄，你放开我！”
“先别急，师兄不是不让你去，”祁琛半搂着他的肩，安抚道，“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师尊那么骄傲的人，一会儿看到你哭，他不得把你轰出去？”
“师尊才不会轰我。”云轩嘟囔道。
“好好，师尊把我轰出去，”祁琛给云轩顺了顺毛，接着说，“你先缓缓，一会儿就跟在我们后面，不要多说话，骂我们来受，你就负责不哭，啊。”
“你才哭呢！”云轩在祁琛胸膛捶了一拳。
安抚好云轩，几人这才准备前往密林。沈羡想想元和对顾焕清的不轨之心，觉得自己应该跟上去，但自己是个外人又不好掺和这事，便在一旁陷入纠结。好在顾焕清帮他做了决定……对方直接拉着他的手走进密林，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顾焕清的举动完全取悦了沈羡的小心思，又陷入了纠结。又想让顾焕清这样一直握下去，又不想放任自己沉溺。
心里的小人还在斗争，他们就来到元和的住所前。祁琛与顾焕清对视一眼，率先上前，谨慎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没有点灯，颇为昏暗。几日没有通风，内部空气都变得浑浊，全然不像个修士居住的场所。
祁琛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去，细细打量过房间每一处角落，最终看向坐在床铺上的那位枯槁老人。
“……师尊。”
祁琛的声音很轻，床上的老人却像是受了惊一般，身体微微一颤，接着往阴影处挪了挪。
“你们回来了……”元和的声音不复之前的中气十足，如同在砂纸上滚过，连气息都变得有气无力的，如同将死之人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元和苍老的声音一下刺激到云轩的神经，他几步冲进房间，看到元和的模样，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师尊……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什么样子？”元和怔怔地重复一遍，声音尖锐地抖了起来，“怎么，我现在这样子，就不配是你师尊了？！”
云轩的话仿佛戳到了元和的痛点，浑浊的眼睛清明几分，怒不可遏地看着云轩，“你觉得我现在这样配不上当你师尊了，是不是！”
云轩慌了：“师尊我没有……”
第72章 重重疑团
“出去！你给我滚！！”元和随手扔过来一个茶碗，却因为力道不足，并没有如愿砸到云轩身上，茶碗落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一声脆响让云轩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他迷茫地看着坐在床上急促喘息的元和，咬了咬嘴唇跑了出去。
祁琛沉默地看着挣扎着呼吸的元和，转身欲走。
“焕清……他在吗？”元和忽然发问，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希冀，“他也回来了吧？”
祁琛扭头看了眼元和，眼眸间神色不明，片刻才说：“他不在。”
祁琛合上房门，走到顾焕清跟前，眼神示意离开。
直到走远一段距离，看不见身后的木屋，祁琛才开口：“这段时间，照顾师尊的事情就由我来吧，你和沈羡先忙着道侣大典的事情。”
“师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典还举行什么？”顾焕清依旧没松开握着沈羡的手，“师尊最后叫我，应该是有事。”
“有事你也不能去！”祁琛神色严肃，沈羡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声色俱厉的模样，“你给我好好待在你房间里，一步也别接近密林！”
“……我知道了。”顾焕清静静注视着祁琛严肃的神色，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诸年递给他的那袋灵石是仙沁阁寄来的越阶丹所拍卖下来的钱，灵石数目巨大，顾焕清却只是随意看了眼就撇到一旁。
沈羡看着沉默喝水的顾焕清，问：“你和祁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顾焕清偏头望过来，“你是指什么？”
“元和，”沈羡一错不错地盯着顾焕清，“为什么他不让你去接近元和？”
顾焕清淡淡道：“可能是碍于师尊情绪激动易怒吧。”
“……”沈羡沉默地看着顾焕清，半晌放弃了继续追问。
他知道，顾焕清不愿说的，任谁问都问不出来。
可知道是一回事，难受又是另一回事。
顾焕清不愿意告诉他，是还信不过他吗？他和祁琛之间讳莫如深，显然是已有一段时间了，在顾焕清眼里，祁琛才是最可靠的人吧。
沈羡抿抿嘴唇，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取了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水，直到灌得一肚子凉水，才停了下来。
寒凉从胃部蔓延，直至大脑，冷却了思绪，也浇熄了失望等消极情绪。
沈羡暗叹口气，放弃了与他较真。他不是最清楚顾焕清这不愿与旁人分担的性子吗，怎么现在还跟他生起气来了。
一只骨白色蝴蝶晃晃悠悠闯进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沈羡神色一整，伸手唤来蝴蝶，闭眼接收里面的信息。
魔尊宫四堂主一向分工分明……白溧负责间谍培养，赤霄负责军队调度，墨雨负责情报探查，紫昙负责治安管理。而探查顾绍荣这一事，属于墨雨的工作范畴。
这份报告就足以体现墨雨的严谨，条理分明，内容细致周详，将顾绍荣调查得尤为透彻。墨雨将情报探查几乎发挥到极致，整个修真界恐怕都有他埋下来的探子。
仔细看完报告，沈羡缓缓睁眼，眸间满是肃然。
顾绍荣，果然有问题。
顾绍荣没有灵根，只是个寿数不过百的凡人，然而也不知道墨雨怎么做到的，竟然查出来了他剩余的寿数。
足有五百年。
这简直匪夷所思，就算是在延长生命上是专项特长的渡生草，给没有灵根的凡人服下也只是强身健体，顶多加个几十年寿数罢了，根本不会存在增加几百年寿数的情况。
沈羡的震惊与疑惑很快就在下文中有了解答。
经墨雨查探，顾绍荣曾获得一本功法，而那功法，据说即便是没有灵根的人也可以修炼。
那是邪门歪道的功法，将修士的修为强行提取出来，据为己用，而修士则是变成了废人。
这功法急功近利，自然有利也有弊，虽然吸收了修为，却是空中楼阁，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其反噬，所以需要修此功法之人心智极其坚定，才能得以控制。
墨雨总结道，按照顾绍荣现在的寿数来看，起码也有金丹期修为。
除此之外，顾绍荣的性情大变也是一大疑点。
从以前的骄傲自私，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个人，阴沉不定，性格残忍，还酷爱收集顾焕清相关的一切东西……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从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才有了改变。
难道顾绍荣的忽然转性，与自己有关？
沈羡拧眉，继续往下看。
剩下的便是些沈羡已经知道的细枝末节，信的最后，墨雨汇报了白溧的状况。
有了最后一味药……渡生草，解药总算调制成功，白溧服下后已无大碍，开始着手埋青阳门探子的任务。
看着最后四堂主们对自己表示感谢，沈羡微微扬起嘴角。
经过这一次，自己与这四人，关系应该有所好转了吧？
给魔尊宫回复，让他们着手去查天道和遗落之地的事情，沈羡看着蝴蝶翩迁起舞，飞出窗外，这才收回目光。
苍凤的那句“天道不公”始终在他脑海里回荡，那一刻对方眼底的苍凉让他动容，直觉告诉他查清楚比较好。
转手将指尖的蝴蝶递给顾焕清：“看看这个。”
顾焕清却没有急着看报告，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沈羡，其中好似在探究着什么，沈羡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问：“瞅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