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哥为何这么生气？”白溧笑嘻嘻地，像小孩儿讨要糖果似得，“之前可是你告诉我，你们只是萍水相逢呀。”
这种时候你就别开腔了！沈羡几乎能感受到身后的空气温度又下降几分，心里有几分窝火，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先前那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白溧轻轻拭去蜿蜒至下巴鲜红的血迹，水凌凌的眼睛盯着沈羡半晌，才说，“那天我被那个男人带走，哥哥你不应该管我的。”
沈羡都要气笑了：“合着我就应该眼睁睁看着你被那禽兽带走？”
“对。”白溧语气坚定。
沈羡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液直冲头顶，就快从头顶呲出去。
这俩人是合着伙儿来气他的吧！
沈羡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妄图揣测这位性格古怪的堂主，还觉得十拿九稳，现在他算是知道了，自己简直大错特错！
“让我尝到了被你保护的滋味，就不能再关心其他人了。”白溧视线紧紧攫住沈羡的目光，让他避无可避，轻言软语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哥哥的眼中，只能有一个人。”
沈羡脸色微变，白溧的感情太过极端，他容不下别人侵占他在意的人的心，哪怕是分出一厘目光都不愿意。
小孩儿盯着沈羡略显难看的脸色，忽然轻笑道：“沈哥哥，你是在气我对他出手，还是气我不听话？”
这有区别吗？
然而白溧的眼神告诉他，是有区别的。
白溧和顾焕清，哪个人对他来说才是更重要的那个。
……这还用选吗？肯定是顾焕清啊！
刚才自己的反应完全展现了态度，但白溧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沈羡陷入沉思，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走进了白溧的内心，对方将他脆弱的一面小心翼翼在他面前摊开，即使预料到随之而来的受伤，也依旧抱有期望得到他自己目光的驻足。
沈羡快速回忆一遍与白溧短短的相处过程，实在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这小孩儿对他有如此深的执念，无非是向他展示了一点善意而已。
想到这，他忽然豁然开朗，白溧本身就重度缺爱，别人对他流露出的一点善意与亲近，对他来说都像是在冰冷漆黑的深渊中投射进来的一束阳光。
沈羡目光逐渐柔软，最后微微闭了闭眼睛。
罢了，他微叹口气，虽然伤害顾焕清让他着实愤怒，但面对这样别扭又小心的试探，他还做不到狠下心肠将对方的心狠狠掷开的举动。
缓步走到白溧面前，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揉了两把。
“你不用这样，”沈羡低声道，“只要你想，我永远都是你的沈哥哥。”
“我知道你的身份，就算你隐瞒我也依着你，”沈羡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看着白溧的眼睛越来越亮，像夜空中的星子，“你想以什么姿态面对我，都可以，只要你不触碰我的底线，我会像之前那样宠着你。”
他的底线是什么，白溧从沈羡的眼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眼中灿亮的星辰随着沈羡的话语逐渐沉寂，像是燃烧过后的废墟，他仰着头，盯着沈羡良久，最后终于垂下眼睛：“你太狡猾了。”
沈羡揉了揉他的头发，沉默半晌说：“你知道的，我和他不一样。”
白溧猛地抬眼看向沈羡，眼中满是审视和观察。
沈羡和沈扬不一样，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
面前的这个“沈羡”，与沈扬完全不同，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他手心的温暖是连若雨若雾都模仿不来的，令人贪恋的温度。
“相信我。”沈羡说。
白溧静静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抬起手，铃铛发出一阵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在呼唤什么的脆响，沈羡扭头望去，只见云轩等人神色几变，须臾纷纷张口吐出一口黑血，随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若雨走上前，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葫芦，将黑血中蠕动的血红色小虫挑起放了进去。
过程有些恶心，但沈羡的注意力没在那里，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白溧的铃铛上。
离得近了，沈羡才看到这铃铛是何模样……一颗颗精巧绝伦的骷髅，上面的牙齿都分外分明，所有骷髅下颌微张，里面隐约可见一颗骨白色小珠子，在里面微微晃动，竟未掉出来。
这手链就是白溧控制傀儡虫的器物，沈羡看着骷髅眼窝的空洞，觉得有些眼晕，果然是白溧的喜好，这种前卫的首饰他是不敢肖想。
做完这一切，白溧抬头看向沈羡，苍白的脸庞绽放出一抹笑容，像是讨要嘉奖的小孩。
即便知道对方的神情十有八九是做给自己看的，沈羡一颗心也忍不住软了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让白溧一个趔趄，像是枯萎的花朵，被风吹散，坠落到泥土中。
不等沈羡反应过来，若雨便立刻瞬身到白溧身后，抱着他站起来，神色异常严肃，朝沈羡施了一礼。
“主人身体不适，先走一步，还望君主见谅。”
“等……”不及他说完话，若雨和若雾早已化作一道魔气离开，偌大的院子顷刻只剩下他与顾焕清，以及一群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青阳门弟子。
第18章 惩罚
沈羡还有些回不过神，脑海里都是白溧几乎没有生气的脸庞。
单凭他那张低级符隶，就算是反噬也不可能将他伤成这样，况且若雨最后的匆忙离开，明显是想掩盖什么。
沈羡微微蹙眉，白溧难道有什么事不想让自己知道？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羡一愣，回头看去，顾焕清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微微挑眉看着他。
想起顾焕清之前冷漠的眼神，沈羡沉默地偏开头，看了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众人，都没有转醒的痕迹。
白溧埋下引子的那个弟子沈羡特意留意过，他走过去打算确认一下对方的情况，还没走两步，手臂就被抓住了。
“生气了？”
沈羡回头，就看见顾焕清正含着淡淡笑意，看着他。
顾焕清若无其事的态度一下就戳到了沈羡的神经，火儿蹭地冒了上来，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什么意思？”
顾焕清眨眨眼睛，表情竟有几分无辜：“你指什么？”
沈羡嗤笑：“演技派啊，刚才还把我当敌人，现在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算什么，拿我寻开心呢？”
“这么生气啊，”面对沈羡的怒火，顾焕清反倒笑了起来，还笑得挺欢，也不顾对方瞪着他的视线，说道，“这只是对你的小惩罚。”
“惩罚？我？？”沈羡出离愤怒，“凭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擅自行动？”顾焕清收敛起笑意，连带眸光一起严肃起来，“我原以为以我们的关系，你我之间应当没有秘密才对。”
沈羡在这件事上终究理亏，辩不出个结果，但想起之前顾焕清冷漠的眼神，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损招？”
“对你很有效果，不是么？”
沈羡实在是气不过，他的出发点还不是因为怕看见顾焕清冷漠失望的眼神，结果到头来还是承受了这么一遭。他不想小气地就这件事紧追不放论短长，只得气恼地去查探其他弟子的情况。
他走哪顾焕清就跟到哪，没有向他发动委屈巴拉的眼神攻击，而是认真地跟着他将目光放在弟子身上。可一旦沈羡斜眼看他，对方就立刻露出一副“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的蜜汁宠溺气场。
一开始沈羡还有些嫌弃地移开视线，三两回下来，他的脾气也磨没了。他退到稍远的一棵树下倚靠着，顾焕清自然跟了过来，站在他面前，静静望着他。
沈羡瞥他一眼，冷静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问他为什么隐瞒身份接近你的时候。”
沈羡：“……”那不就是一开始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焕清道，“是因为你的魔尊身份？”
“这只是其中之一，”沈羡垂眼，“他出现在这里的时间不对，我担心有变，就来试探一番。”
顾焕清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云轩：“你早就料到云轩他们被白溧盯上？”
沈羡摇头：“只是猜测。”
“一个猜测，就让你连夜前来确认，”顾焕清嘴角带笑，语气意有所指，“你很看重他？”
这小子又在这打什么哑谜？沈羡一脸奇怪地看着顾焕清：“当然了。”
云轩是顾焕清的师弟，又是少有与顾焕清亲近的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顾焕清盯了他半天，直把他看得一头雾水，才道：“云轩性格确实不错。”
“还成吧。”沈羡点头附和。
顾焕清忽然说：“你喜欢男人？”
“……”沈羡被顾焕清突兀的话震得半天回不过神，半天才缓过气来，“你胡说什么？！”
“看你对他印象不错，还以为你心仪于他。倒是我多想了。”
“没事别东想西想！”
顾焕清竟然怀疑他喜欢云轩，沈羡真想把他的天灵盖掀开，看看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