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曳,有人靠近,凌钰依然保持笑意,“什么事?”
“秉门主,夙苑楼来报,女皇刚至,等候楼主。”一个女声传来。
“呵,这秦君岚对寻儿倒是痴情一片,我以为她为瑜州天灾正焦头烂额,她竟有空寻你。”
“你如何得知她在忧心何事?”
“天灾亦可人为,这是我将寻儿你暂时让于她的见面礼。”凌钰心机颇深,令人生怵,红鸢不知她会生出何手段来。
“我先回去了。”红鸢理好衣物,正想转身,却被凌钰拉住,“你我难得见面,你要丢下我去见她?打发她离开便是。”
“不是我丢下你,是你丢下了我,属下告退。”红鸢恭敬行礼,决然而去。
凌钰见她决绝的身影,渐渐消散眼前,她顿感一阵慌乱,上前一步,叫道,“寻儿!”
可惜只有无边的沉默。
“门主,我来伺候你吧。”蔺无命悄然无声的出现,挽住她的肩头,凌钰怒气的喝道,“滚!”
这世上再多的美男美女也及不上她的寻儿,她为了国家可以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暂时送到别人身边,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可做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凌钰心痛却只能忍受。
风低吟而过,月色正浓,红鸢远远看到秦君岚立于树下。那身姿绰绰,正气凛然,令红鸢心情豁然开朗。
树下这一抹倩影,为她阴郁的心情,洒下一缕光芒。
第16章 宿醉朦胧
若不是听得那声“寻儿”,红鸢几乎快忘记自己的真名。红鸢原名柳千寻,她也算羽国贵族后裔,加入修罗门是因为凌钰。
已记不清多少年华,多久的岁月,她都在等待中度过。她与凌钰有着无数的纠葛,近同亲人,远似陌路,从来没有清晰的关系。
红鸢一直都在等,等来的却是她将她委派至冀都执行更高的任务。她为修罗门卖命,不过是想替凌钰分担。她以为完成这最后一次的潜伏,便可回到羽国,却再次等来凌钰“美人计”的命令。
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
在凌钰心里,她也不过如此,与其他杀手一样,不过也是一枚棋子而已。只是她同时拥有美貌与谋略,兼有身手,才会高人一等。
“你今日似乎心情欠佳?”秦君岚为她斟满酒,自她从璟园回来,气色已经恢复些许,但眸间却多了几层忧伤。
“何喜何忧?有何分别?”红鸢一饮而尽,见到心爱之人喜忧参半,她却更加讨厌凌钰与她的亲昵。
“自然有别,你喜时比这月下的鸢尾还美,我能见你微微扬起的唇角,你忧时像那池中的莲花,孤傲拒人千里,感觉离你好远。”秦君岚眼中,红鸢何时都美。只是她更欢喜她温柔时的样子,如光芒,能令她欢喜。
可此刻,她如此忧伤,仿佛两人之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秦君岚第一次觉得,很难走进她的心里。
“我可没有将你拒之千里,你这话里的哀怨之气,可是在怨我。”红鸢唇角那抹弧度,若说是笑,却更似苦涩,若说不是笑,却又难得见她唇角微扬。
她撇了一眼酒杯,秦君岚立刻意会,端起,“你呀,你的心把我拒到了九霄云外。”
秦君岚希望,她忧伤的原因,是因为事情,而不是因为某个人。
杯盏间倒映出月色,红鸢虽面有红晕,却素来千杯不醉,今日竟有些微醺。原本她想灌醉秦君岚,更深一步的去了解她,怎奈,酒不醉人人自醉。
今日的她,终究被凌钰扰了心,伤了心。秦君岚不言不语,只是静静陪她左右,言语太多只会引起诸多烦扰。红鸢本就寡言,不喜与人亲近,她能够清晰感觉到,红鸢那遥远的心。
“朝颜,朝暮之颜?”红鸢把玩着酒盏,眼神迷离。
她抬眼望向明月,已被片片乌云遮蔽,天空尽成一片阴霾,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她却不敢表露太多,也不能说太多,她深知言多必失,尤其在秦君岚这种擅长权谋,又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跟前。
“朝颜是我的字。”秦君岚认真回答,哪怕她没有告知真实身份,她也不想欺骗红鸢。她也知道红鸢也极力压制自己,不愿意表露任何心迹。
她对人那么强的戒备心,倒真是有点像自己呢。
“那你名为何?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千金呢?”红鸢虽已眼神朦胧,却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若在平时她定不会急功近利地试探秦君岚,酒精果然能够麻痹人的神经,虽能够保持理智,终究还是与平日有些不同。
“还要继续?”秦君岚轻晃酒杯,没有回答,她不会说出真名,更不会表明自己身份。现在一切为之尚早,她与红鸢之间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我累了,很累。”红鸢面色绯红,醉意朦胧的她依然风情万种,她很累,心里累。
与凌钰之间的种种,终将成为过去,从她把自己推向秦君岚决定使用美人计开始,她便知道,她跟凌钰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也不可能再有以后。
更深露重,四月天,夜微凉。今日是秦君岚与红鸢相对而坐最久的一次,她们屏退了木槿与离月,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幽静。
红鸢酒意上头,走路已有不稳,秦君岚将她扶至床榻边,让她躺下。她贪恋地望着双目微闭的红鸢,心生涟漪,总有一种想要与之亲近的冲动,这种心痒难当的感觉是第一次。想要离去却是万般不舍,想要触碰却不忍伸手,好似往前一步便会破坏这当下的美好。
“主子~”离月不敢打扰,只能用气说话,“已经三更天了。”
离月夜不敢眠,更不敢失神,将时间掐算得准准的,今日可要上朝啊,耽误不得时辰。这回宫需要时间,梳洗上妆,束发挽头还要些许时间,再不走恐将耽误大事。
秦君岚自然知道上朝大于天,那是一国之君最重要之事。她没有应声,只是将被褥轻轻拉上,不舍地凝望着红鸢沉睡的面容。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若她能从镜中看到自己现在这般傻笑的模样,决计不会相信那是一个皇帝的样子。
她双手托着下颚,痴痴得望着床榻之人,忍不住得想入非非,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吸引她。即使年轻时候对白翊飞,也止于欣赏而已。她从未动过情,她饱读诗书,即使从没爱过,却一直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包含的绝不是一时的兴起。
而今对红鸢的种种情愫,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主子~~”离月的声音再次响起,秦君岚这才回神,原来她在凝望红鸢时总是不由自主的失神。
她真的该走了。没有真的伤到她真好,看样子,药浴正让她身体慢慢好转。秦君岚很欣慰,否则她不知要内疚自责到几时。她恋恋不舍地望着红鸢,俯身又端详她一番,深深叹口气,那语气的温柔,似要将人融化,“我真的该走了。”
真是无奈,她哪里想过有天自己会如此。秦君岚站起身,刚想抬脚却感到手间传来一阵微凉,红鸢忽然拉住她的手,口中呢喃,“不要走~”
她像在梦中呓语,又好似真的在哀求。那轻蹙的眉头,让秦君岚心生怜惜,她怎忍心甩手离去,又怎么忍心在她说出这句“不要走”时离开。她握住红鸢纤纤玉手,在床榻旁的地上坐下,嘴角轻轻扬起,温柔如许,“好~我不走,在这陪你,好好睡吧。”
其实,红鸢根本没有睡着,她根本就是故意拉住秦君岚。也许是借酒试探,也许是真心流露,她拉住秦君岚的那一刻,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但是她没有料想,秦君岚竟真的没有离去,难道她真的会因为自己酒后一句轻语,就对上朝弃之不顾,这可是会引起群臣非议,甚至有辱她君王威望啊。
秦君岚是真的动心了吗?红鸢不信,连曾经对她山盟海誓的凌钰都可以对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何况这个野心勃勃的女皇。可她真实的留了下来,她手指纤细,掌心的温度令人舒心。
红鸢向来体寒,四季之中手都是微凉。她拉住秦君岚的那一刻,竟有种久违的温暖,甚至有些许亲切,那是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咚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巡过,已是四更天,天空蒙蒙亮。恐怕王公大臣们都在去朝堂的路上了,可皇上却在这边....
离月很焦灼,不敢催却又不知该怎么办?难道,皇上今天要弃朝?不会的,不会的,皇上向来是有分寸之人,即使偶尔过来探望红鸢,但决计不会耽误上朝。
事实上,秦君岚真的不打算离去了。她坐在床榻的地上,红鸢一直拉着她的手,她便一直不舍得放开。
只要她愿意握着自己,秦君岚就一定不会放下她离开。耽误一次上朝也就耽误了,她不会因此影响国事,也不会因为少一次上朝,而变成昏君。国家离不开她这个皇帝,她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如果红鸢不想她离开,她一样要留下。
透过幕窗,木槿能够看清里面的一切。秦君岚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舍不得移动视线,也怕动了惊醒红鸢。她手心相向,裹住红鸢有些冰冷的手,想要给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