菓儿的眼睛已经是半闭着的状态,他笑着向云瑾张开手,“要母妃抱抱睡。”
“乖~来!”云瑾宠溺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几次轻摇后,菓儿便进入了梦乡。
云瑾望着睡梦中的菓儿,心生暖意,温柔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将他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秦君岚望着云瑾与菓儿这般温馨的画面,欣慰不已,可内心却不自酸楚起来,“你看菓儿多幸福,还可以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睡觉。”
“他是从小习惯了一定要我哄着睡。”云瑾面露笑意,将被褥轻轻拉好,又回头看了几眼才放心。
“朕四岁时,每天陪伴朕的只有无尽的黑夜和堆积如山的书籍,母后慧眼如炬从小把我当成继承人在培养,可她不知,朕内心多渴望与其他王孙公主一样,偶尔能有母亲一个怀抱。”秦君岚蓦然间回想起了小时候的种种。
“皇姐...”
“世人皆觉得身居高位,可呼风唤雨,可别人怎会知道朕其实一直都怕黑,电闪雷鸣时只能抱着自己,别的孩子有母亲关怀时,朕只能一个人面对一切。母后把所有的关爱给了皇弟,对朕只有严厉,朕很孤独,每天的生活除了奏折便是处理不完的国家大事。”秦君岚微微叹口气,“一个人的成长总是艰难痛苦的,朕的肩头压了太重的责任,丝毫不敢懈怠,可总也有绝望的时候,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没有尽头。”
“皇姐是天之骄子,对于太多人来说,只敢仰望你,而不敢亲近你。”云瑾语气间尽是惆怅,这些人当中,也包括了她。
“或许吧,可偏偏撬开朕心门的是人她,但,一切已经结束了,结束了.....”秦君岚苦笑地摇摇头,相较于先前,她情绪平复了许多。
而这一切都被殿外的亦清欢听得清楚,她哽咽地转身离去。她怎么从来不知道秦君岚怕黑,也从来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和心情?是了,她从小就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埋在心底,不愿意诉苦,更不会服软。
她错了吗?是她太苛刻了吗?
亦清欢望着漫长的黑夜,眼睛迷离地望着远处,仿佛看到了那片枇杷林,她喃喃自语道:“羽儿,是姐姐错了吗?原来颜儿这些年这么痛苦,即使当了皇帝还那样孤独。”
她深深叹口气,吩咐道,“秋水,给枇杷林传信,请清羽回宫。”
“是~”
她会回来的吧....她那么宠颜儿....
第96章 恍然大悟
枇杷林一如既往的安静, 亦清羽正独自打坐,竹庐的庭廊上一只木制风铃迎着微风沙沙作响,那是柳竹亲手所做, 她总觉得这僻静通幽之处,若能伴着一丝乐声,会更显惬意。
亦清羽虽隐居多年,练武的习惯却从没拉下, 她一人独居, 闲时便是饮酒练武,偶尔出去添置食材。柳竹来了之后便在竹林旁,种了一片菜地,虽还未等到瓜果结开, 但每天望着绿苗破土而出, 也是一种满足, 不知何时开始, 这里的粗茶淡饭竟也开始食之有味了。
柳竹对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充满善心, 哪怕只是误闯枇杷林的小动物,她都加以温柔对待。自她来后,枇杷林恍若桃源, 偶然间几朵野花绽放, 也有鸟儿时常飞过,立在她的肩头。
“咳咳咳~”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常感疲惫, 或许是生命垂暮之际, 总是昏昏欲睡,若真的能在清羽身边就此长眠,也未尝不好呢。
亦清羽听到她轻咳声,缓缓睁开双眼,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我看看~”
“我没事~”柳竹莞尔一笑,但还是把手伸出,让亦清羽为她把脉。这些日子已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相处,只要柳竹咳嗽,亦清羽便会替她把脉。
脉象微弱,气流不畅,身体已越发不如从前了,怕是她的肺疾又恶化了。亦清羽一言不发,转身便去给她熬药,这些珍贵药材都是由她亲自外出寻得。
清羽的好,总是如此沉默,这些日子待在她身边,是柳竹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哐当!”柳竹忽然听到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她忙冲过去发现清羽的手指被药罐烫红,“清羽~”她握过亦清羽的手,心疼地呵护在掌心,“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不知道开药罐要放一块布吗?你又不是第一次熬药,如此大意。”
柳竹忍不住嗔怪起她,亦清羽无畏地笑了笑,“在想事情。”
“你想什么那么入神?”柳竹拧着眉头,望着被烫伤的地方,泛起了两个水泡,她舍不得清羽有半点疼痛。
“想我心中之人,曾经也如你这般,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善意。”亦清羽微微叹口气,收回手,小心翼翼将熬好的药倒出。
柳竹不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她真担心这样相处下去,自己的一些习惯会被清羽看出,从而暴露身份。
“喝药吧。”亦清羽端着药,生怕烫着柳竹,放在嘴边吹了几口,才交给她。
这个药很苦,柳竹蹙着眉头喝完,亦清羽忽然从袖口中变出一颗红色的甜果,挂着浅浅笑意,“给。”
她言简意赅,柳竹却明白她的心意,这是山间野果,十分清甜,可解口中苦涩之味,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说了声“谢谢~。”
其实她哪里还有苦涩的感觉,心中尽是甜蜜。已经足够了,她在临死前能够这样靠近清羽真的是上天的眷顾。
亦清羽负手转身,感觉有人逼近,远远便听到马蹄声。
“何人擅闯枇杷林?”亦清羽冷言喝道,气场大开,与先前的温柔形成鲜明的对比。
来人下马当即跪下,“参见成王妃,太后娘娘有信传于您。”
“滚出去!”亦清羽听到太后之名,当即漠然转身,半句也不想听下去。
“成王妃!”来人还想上前,亦清羽衣袖一挥,强劲内力致使那人摔出几尺远,口吐鲜血,但他依然不死心,撑着力气叫道,“皇上中毒了,太医束手无策,太后请您回宫。”
亦清羽停住脚步,转身瞪着他,“当真?”
“奴才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诅咒皇上,假传太后懿旨。”那人将信捧在手中,跪在地上,不敢退去。
“拿过来!”
那人忙跪着上前,将信递给亦清羽。里面确实记录着秦君岚中毒之事,亦清欢甚至哀求她回去,只是颜儿好好的怎会中毒?
亦清羽忽又想起当年亦清欢骗自己入宫,结果却害了柳竹,想到此便难以平复,她一把将信撕碎,说道:“让云瑾来找我!”
来人撇了撇嘴不敢多言,只得遵命退出,赶回皇宫报信。
亦清羽原本平复的情绪因再次回想起从前而起波澜,她气得一掌打在枇杷树上,树叶飘零,吹落一地。
“清羽,别这样...”柳竹轻拉她的衣袖,亦清羽双拳紧握,每每想到此,她都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柳竹,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亦清羽一言不发,跃然而上枝头,站立高处,悠扬的身影沉浸着悲伤之气。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放下过去?柳竹远远仰视她,端坐竹庐台阶之上,歪着头靠着庭廊柱旁,望着亦清羽出神。
不过两个时辰,云瑾便亲自来到了枇杷林,她本就想来请亦清羽回宫,只是意外太后会先行一步,更加讶异亦清羽竟然会不信太后所言,要她前来才会相信。
“颜儿怎会中毒?究竟发生何事了?”
“一言难尽,我也不甚清楚这其中缘由,还是母亲您回宫亲自问皇姐吧。”云瑾面露忧色,微微叹口气,看到柳竹,欲言又止,寻儿竟然没来找自己娘亲么?
柳竹望着云瑾本该面露喜色,却因为她们的忧心,也担心起柳千寻,她知道寻儿定然是出事了。这一切波澜恐怕与凌钰也脱不开干系,难道是她身份暴露了吗?出于修罗门,得遇真心相待之人,无奈女儿深陷两难的境地,恐怕她和清羽的相伴也要止步于此了。
“阿影,我可能要进宫一趟。”亦清羽转过头,望着柳竹,双眸透亮,“你别到处乱走,等我回来。”
柳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亦清羽当即便和云瑾跨上马,离去前她又不放心地看了柳竹一眼,心头莫名地慌乱。怎么回事呢?又不是生死离别,竟还不放心起来,甚至不舍。
这情绪,可真是多余。
望着清羽离开,柳竹恋恋不舍向前追了几步,终究是她贪心了吗?时间过得如此仓促,这么短暂的时间便要告别了。
柳竹怅然若失,本不该拥有的这些,她不该再奢望了。
亦清羽刚离开枇杷林,四周便想起了细碎的声响,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响起,“柳姑姑,公主请您回长宁府疗养。”紧接着几个黑影飞落竹庐前,莫风率领几个手下,毕恭毕敬地向柳竹行鞠躬之礼。
“容我收拾片刻~”柳竹从容转身,他们来得可真快。
她依依不舍地又仔细看了竹庐几眼,将清羽洗好的衣物折好,叠放整齐放在柜子内,又将整坛枇杷酿分小壶而装,放在清羽时常看得到的地方,她每天都有小酌的习惯,柳竹已经十分了解。收拾好一切,她又将桌角、门窗仔细擦拭一遍。
走之前她又去了一趟自己的衣冠冢,将面具取下放在了坟墓旁。这一别怕是此生都难相见了,就让她留下阿影的面具,以后清羽或许还能记得她曾经的相伴,希望能够给她一丝温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