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今墅安的眼睛,僵在那好半天没说上话,倒是今墅安嘴角请挑着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今墅安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眼还有点呆的韩骤,眼睛中闪得全是暧昧的笑意,他说:“韩老师今天没开车,一会儿想去哪儿,我陪你。”
“去破烂市场吧。”韩骤下意识的说。
他现在脑袋都乱成麻了,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在想啥,也压根没注意到今墅安说的是“我陪你”。
“嗯?”今墅安挑了下一侧的嘴角,笑得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邪气,“城南的破烂市场吗?”
然后,他看见酒醉似的红晕从韩骤的脖子一点点爬上了他的耳朵,最后将那整张脸都灌满红色。
“……就,就去破烂市场吧。”韩骤支支吾吾的说,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啥。
第20章 第 20 章
破烂市场在城南,离北区有一段距离,现在正是中午车来车往的时候,两个人走一段堵一段,开到那头估计要一个多小时。
韩骤的心绪恢复差不多了,他估计是今墅安长得太好看了,一时间靠近迷惑了他的心智,不是有那么句话么,真正的美人从来男女通杀,所以为这样的大美人心跳几下,那再正常不过了。
韩骤一直用余光瞄着他,感觉这个人眉眼如画是真的很好看,现在看比最初在酒局上看到的感觉还要惊艳,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那么看着,直到今墅安有了感觉,下意识往旁一瞅,两双眼神对上的刹那,他才终于心脏砰砰地收回目光。
“怎么了?”今墅安问他。
“没啥。”韩骤搓了搓脸,“就是想知道你怎么保养的,皮肤那么好。”
今墅安笑了笑,“你保养的也不错。”
“那倒是。”韩骤说起这事儿还挺骄傲,“我从大学模样就没变过,可能跟总做面膜有关。”
他想起前几天跟班长他们几个在一块吃烤肉,班长就搓着自己块秃顶的脑袋,羡慕地说他是新时代不老童颜,考美院真白瞎,应该左转去报电影学校。
韩骤当时举着啤酒笑道:“当演员干什么都有一堆人盯着,逛街、搞对象还得躲狗仔,我没志向赚那么多钱,也不想遭那个罪。”
班长笑着跟他打趣,说他现在没人盯着也不搞对象啊。
韩骤想起跟同学们在一块的热闹,被阳光照耀的脸上就写满了对生活的满足。
这趟车程不短,大中午的,韩骤其实都有点困了,但想着自己让今墅安陪他去破烂市场,人家开车,他要再睡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只好强打着精神没话找话。
韩骤:“你之前说买过我哥的画,那次是直接联系的广茂叔,还是在别人手里买的?”
“在美国一家拍卖行拍的。”今墅安握着方向盘,瞳孔缩了缩,想起初见那雪景时候的感觉,“那天本来是陪人去的,后来看到韩冬的雪景非常喜欢,就拍了。”
何止非常喜欢,简直是心神震颤。
当时韩冬的雪图作为压轴拍品,一出场便激起了满座惊欢。
其实,这位早已盛名在外的东方画师,一直让不少人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们认为韩冬是通过“神隐”增加画作的神秘性,故意压低产量致使供不应求来烘托价格,加上他有个精通炒作的经纪人,和一个长袖善舞的弟弟,这些情况都难免让人觉得韩冬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我哥的神秘确实为画作增添了价值。”韩骤没有否认,直言不讳的说:“那些传言也不能说都没道理,如果没有广茂叔,无论‘雪圣’还是‘大隐’,或许根本不会有多少人知道。现在已经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
“确实。”今墅安打了个转向,将车从大道上往胡同里开,这是条近路,刺眼的阳光在拐进胡同的瞬间变得稀薄凉爽,他说:“韩冬最开始就是跟现在这位经纪人合作的吗?”
“不是。”韩骤摇摇头,他话音落下片刻,好像在从记忆里捡数过去的日子,那是一段叫人并不怎么开心的时光。
照韩骤的说法,韩冬很小便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刚开始家人意识到画品可以拿去卖的时候,是由韩爸爸来代为操持打理。
当时艺术品行业刚从全球性不景气的状况中缓过劲儿,亚太这边本身起步晚,国内交易环境并不像现在这么规范,韩爸爸又没什么经验人脉,吃亏上当的事儿没少受。
“那时候‘韩冬’还不出名,不像现在天价也有人抢着要。”韩骤挠了下眉毛,“我记得最早有个画廊,拿他的画去竞拍,故意抬高价钱,那你说谁愿意花高价买一个初出茅庐小画家的作品,所以很自然就流拍了。”
“然后画廊把这些画握在手里,反复这么操作,几次之后终于把画炒到了一个预期值,这时候再稍稍放低价格,就很容易能卖出去了。这乍一看有人帮着炒价像挺好,殊不知我们家要等到最后拍板,买家付账之后才能拿到钱,这中间几个月几年不仅没钱拿,甚至因为买断协议而不能私自售画。”
“而且你知道。”韩骤将头往今墅安这头歪过去,“我们最后能拿到的钱,仅仅只是最初上拍价格的分成,跟后来卖出的高价压根没关系,人画廊赚的就是那个差价。”
“那时候家里条件又不好,画画的东西也贵,我都想出门捡破烂了。”韩骤说得自己都想笑,“后来遇上广茂叔,这些情况才得到缓解。”
今墅安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刚才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偶尔会皱起眉,但眼中的情绪却不浓烈,就像在复述一场年代久远的电影,有过感情,但都已经是过去了。
韩骤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眼中的困意还没完全消散,与今墅安四目相对的时候没有躲闪,而是眨眨眼,冲他轻点了点下巴。
今墅安对于韩骤家里的情况,父母的情况都知之甚少,他只能听着,不时问一些自己知道的:“你是来这上大学之后,才正式代替父亲跟许广茂接触吗?”
“对。说起来广茂叔跟我挺自来熟的,他明明比我大一辈,但一见面就拿我当哥们,我刚接触他的时候还真挺不习惯。”
韩骤说着话,眼睛就看向车窗外,眼见着高楼大厦从摩肩接踵,渐渐夹上了矮旧的多层,这是时代与时代交替的见证,也是人与人逐渐疏远的凭证。时代朝前走着,邻里间的人情味却一点点薄了。
车子很快驶到了目的地,热闹的声音从市场里传过来,将韩骤几欲昏睡的神经叫醒。
他跟今墅安把车停在一边,并肩往正门走。
“这里原来是一片散市,后来太乱了影响市容,就给规弄成了市场。”韩骤抬头看着有点老旧的红色铁字牌,感慨说:“我穷的时候去过很多破烂市场,一度以为我这辈子都得混在这种地方了。”
他侧过头问今墅安:“你没来过吧?”
今墅安怎么可能来过,他身上米灰色的长大衣连个杂毛都没有,那腰板笔直笔直,眼睛都是不目尘埃的,就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派头,跟“便宜”、“旧货”、“杂乱”这样的字眼根本沾不上关系,他家那些看着有年头的东西,看成色和做工也知道是价格不菲的古董货,肯定不是这样的地方淘来的。
但韩骤还是很开心,他不知道哪有高级的古董市场,他就只想跟今墅安来这种路边摊逛逛,让他知道这是自己曾经的生活。
哎,今墅安这个人,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好,而且还好看,就说这身长大衣吧,这个颜色,要一般人穿肯定土了,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高级。韩骤摇摇头,这么好看的人能是他朋友,主动约他吃饭,喜欢对他笑,甚至愿意陪他来破烂市场,真是想想就让人开心。
韩骤被一股没来由的快乐冲昏了,以至于没听见今墅安说自己“比这里乱的地方也待过”的话。
两个人在破烂市场里瞎逛游,拥挤的城市把破烂市场越挤越小,但它客流量还是很大的,尤其多的是老头老太太,这些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在一个挨一个的旧货摊前挑挑拣拣,在路两旁干巴巴的杨柳树下聊天比货,自得其乐。
说是破烂市场,但也有不少新东西,可韩骤还是喜欢看一些老货,毕竟想找时下产的新物件他就不来这了。
前头有个旧书摊,韩骤蹲在地上,在左边一堆封页艳丽的小人书里胡乱翻着,将一本《快活林》举起来给今墅安看,“安哥你应该看过这种书吧?”
“看过。”今墅安接过书,这书外表保存的比较完好,只是年头多了难免有些岁月的痕迹,书里的故事都是由漫画组成,漫画旁还有黑体字写的几行剧情。
他看过这样的书,也见证过它的兴起和衰落。
最后韩骤花了十五块钱买了两本,《快活林》和《邋遢大王》。
“这二手比从前那新的可贵多了。”韩骤在手里掂着那两本巴掌大的书,不觉已到了一家乐器店门口,他回头看今墅安,这人走得稍微慢了些,韩骤便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我那天见你家有钢琴,你懂音乐吧?”
今墅安:“懂。”
韩骤笑哈哈说:“那就行,毕竟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