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身量比自己要高一些,脑袋上扣着个兜帽,一身黑衣服,低着头看不清脸。
张伟打量了那人几眼,对面的人却很敏感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张伟,他这才发现这人很瘦,脸颊直接凹了下去,颧骨高耸,像一只独行的豺狗。
他听说过有人吸毒会瘦脱相,不知眼前这位是不是也吸毒,看着年纪差不多,怎么走了歪路呢,他叹了口气,不想多惹麻烦,赶快闭上眼睛装死。
硬座的痛苦不仅来自于你几个小时得不到放松的脊柱,还有只能用速食食品安慰的枯寂的消化系统。
邻座的胖女人已经拆开了方便面和火腿肠,香味顿时充溢了整个车厢,张伟不动声色地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他不喜欢味道重的食物。
火车的颠簸弄得他很没胃口,张伟从背包里掏出家里人塞的橘子,之前不明白为什么橘子这种易烂的水果他妈还要硬塞进来,现在真是无比感念这几个水果。
酸甜的汁水冲淡了张伟心头那点不快,这时正好是饭点,车厢里大部分人都找出各种各样的吃食开始打发饥饿,连小孩都抱着个奶瓶嘬奶。
唯独他对面坐着的那个男生,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张伟本来不打算理他的,他发誓,这个看起来像吸了毒的人他根本不想搭理,只是看着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吃得很香,这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很可怜而已。
他脑袋里突然生出个念头:这个人不会没钱吃午饭吧?
这么想着,他递了一个橘子到那个人面前,“你要吗?”
对面的男生犹疑了一下,张伟直接把橘子放到了桌子上,转头把自己这边的橘子皮收拾好,抬眼一看,那男生已经剥开橘子吃了起来。
张伟瞧了一眼,对面那男生的手背上,满是生了冻疮抠烂了留下的疤痕。
他有些好奇,但是想着那个人冷冰冰的样子,眼睛一闭,便装没看到过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和可怜,下了车就是陌路人了。
火车载着他行过山川,终于到了他亲戚所在的Z市,来接他的是表姐许兰英,许兰英比他大五岁,人生的清秀性子也温和,大概是他母亲事先打过招呼,一路上他表姐对他都算热情殷勤。
他要去上班的这个工地本就是他姨父管的,听说有他这么个不算远房的亲戚要来投奔,姨父姨母也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工作和住处。
日子就在搬砖中如水一样流过去。
直到那一天,大家下班后都歇下了,张伟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听到外面喊抓贼的声音,他赶忙披上衣服打起手电去屋外。
这个点工地上的人大多没睡,听到有人喊捉贼,活动板房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张伟是最早赶向事发处的人,一去便瞧见他们工地上几个大汉用脚踹着地上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他打了亮去看,那小偷背上挨了好几脚,正趴在地上喘气。
“这个是你们抓到的偷?”张伟指了指地上那团人形。
为首的大汉恶狠狠地又踢了一脚,啐道:“最近工地上的铜线和工具老是少,我们几个蹲了好久,今天终于逮到了这个小偷。”
张伟瞧着地上的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他把那人头扳过来一看,有些吃惊:“怎么是你?!”
火车上那个吃过他橘子的家伙,现在正趴在地上发抖,那人还穿着火车上那件衣服,灰扑扑的沾了不少脏东西,身上又新添了几处伤痕。
得,他算是清楚了,这人是个游击作战的惯偷啊。
那人听到张伟问话,好像有些羞耻地想回避掉他的目光,旁边的大汉听到两人对话,便问道:“小张,你认识他吗?”
“见过一次。”张伟心情复杂地盯着那人,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他穿着一件毛衣一件外套尚还觉得有些凉意,眼前这个人穿着一件春天的单衣,衣服穿老了起满了球,不知是冷还是疼,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
想起那双满是伤疤的手,张伟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偷有些可怜。
大汉又愤愤地踹了一脚那人,骂道:“小偷儿手还痒,一会包工头带你去警察局,手都给你剁了。”
包工头便是张伟姨父,看见底下的工人抓住了贼,呼了一口气道:“抓到贼了嗦。”
“抓到了师傅,我们是把他送派出所吗?”
姨父点了点头,张伟看着那人被几个大汉拎了起来,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跟到去一趟嘛。”
其他人见他积极,也没多说什么,张伟蹬蹬蹬跟上去,跟在贼身后,一路无言。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打了个哈欠,恹恹地看向来人:“这个人是个惯偷,这个月进来好多次了哦。”
“那你们警察更该管一下噻。”
那民警抬了一下眼皮,“这个人是个未成年,小偷小摸一次偷个十块二十块的,你要我们怎么管,我们都只有贯彻教育感化的方针啊。”
同工的大汉还是不解气,狠狠踹了那小偷一脚,“你没有爹妈嗦,喊你爹妈来管你,我就不信管不好你。”
那人吃痛,缩了一下,听到大汉的问话,突然抬起头来,冷着脸呛回去:“我没爹妈。”
“嘿!你个小偷跟我拽是不是!”眼见着同行的大叔又要动手,张伟连忙拦下,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出口劝道:“叔,既然警察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别动手了,让他以后别来偷就行了。”
“诶,我说小偷,你也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不去这城里面找份工作,硬要偷呢?”值班的警察看起来还算和善,好言规劝着。
那少年还是冷着脸,不回应他们中任何一人,张伟却看到这人嘴唇都冻紫了,心里突然梗着难受,大概也是看着他是个同龄人吧。
“你说你没家长是吧,可你偷了我们工地上那么多铜线,也是要还的,你看你怎么还?”张伟开口问道。
少年把头低下,开始装死。
“我看要不这样吧,你来我们工地上和水泥,正好少个小工,我们就包你吃住,你给我们打工,还你偷窃的钱行不行?”
那少年猛地抬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同行的几个汉子也不满意地嚷道:“那不行啊!万一他再偷怎么办?这些小偷,手上戒不了,偷东西是成了瘾的。”
张伟没答话,他蹲下来直视着地上和他同龄的少年,明明是一样的年岁,这个人脸上手上总是要多出这么些沧桑。
“喂,你干不干?来做小工,前提是不要再去偷了。”
那少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在挨打和挨饿之间,还有第三种选择。
张伟脸生的白净斯文,工地上的工友都笑他,不像是个打工仔,反而像那些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学生,此时此刻这张脸盯着自己,小偷手心突然冒出了汗,他偷窃时手心从来没出过汗。
“好,好的。”
“那行吧,一会回去跟包工头道个歉,明天老老实实来上工,你要是再偷,我们这一次真的要好好收拾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偷低着头,听到他问又抬起头,把一双手伸到背后,像个挨罚了的小孩,“许诚。”
“我叫张伟,以后就是你工友了。”
这是2013年的秋天。
作者有话要说: 完哩,本来想写一篇番外介绍一下许兰英三个人,没想到越写越起劲,桀骜不驯的小偷和安静斯文的弱气青年,这对竟然出人意料的好写。
我在思考是继续写下一个单元还是再开一章继续补蛹镇的番外,大家可以在评论区说一下先看哪个,如果是看下个单元我就继续写,之后再在番外篇补这两个人的故事,要是想先看番外我就把番外写了再接着写下个单元。
☆、艳色(一)
从小镇出来之后,吴梓一直在医院和警察局来回穿梭着,许诚还在医院接受治疗,而许兰英自被警察救出来之后,就已经疯了,只有在看到张伟的时候,嘴里才会痴痴喊着杀人犯。
张伟作为共犯,在旅馆其他人提交了足够多的证据后,没多犹豫便承认了自己协助表姐杀人毁尸的事情。
警察刚开始还对如此诡谲的杀人毁尸案持怀疑态度,但在前线搜救工作逐渐深入后,竟也不得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些先进入小镇的警察有几位很不幸地遭遇了不测,而随后进来营救的人们,已经学会了使用兵器对这个小镇进行清理和屠杀。
喝下水变异的人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缠,在损耗了部分警力之后,这个小镇大部分的变异者就已被清理掉,变成一把灰消散在冬日的寒风里。
就连吴梓也觉得难以置信,明明两个成年男性就可以对抗一只怪物,他们那个小旅馆里竟死伤这么多人。
沈越闻言只叹了口气:“人心而已。”
残余的怪物被科研者秘密带走进行研究,而在这个小镇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对外都解释为山体垮塌造成的人员伤亡。
至于他们这些幸存者,基于维护社会稳定的考虑,警方也不会让他们把有些事情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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