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归闻声,抬指逗弄着白毛狐狸的毛脑袋,问道:“饿了么?”
白毛狐狸连连颔首,那可恶的酆如归竟是凉凉地道:“那便饿着罢。”
白毛狐狸盯着酆如归近在咫尺的手指,认真地思索着是不是要一口咬下。
但他是一只识时务的狐狸,在经过漫长的心里挣扎后,果断地放弃了这个会危机他性命的想法,转而示好地主动蹭了蹭酆如归的指腹。
然而酆如归却不容易讨好,即刻将手指撤了去。
白毛狐狸气得牙痒痒,又不能如何,便奄奄地缩在笼子里,做听天由命状。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酆如归与姜无岐又回到了那茶肆,许是由于“人市”要明日才开始,且现下天色尚早之故,茶肆内仅寥寥数人。
酆如归将笼子放于足边,然后要了一壶武夷岩茶,便同姜无岐一道饮起了茶来。
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些妖魔鬼怪,至次日破晓,偌大的茶肆已被挤得满满当当。
巳时,“人市”开始,一众买家都涌进了“人市”去。
人潮当中,酆如归握紧了姜无岐的手,在感受到姜无岐反握的力度后,抿唇一笑,眼波似水。
第172章:还魂崖·其九
俩人又去了那家铺子,掌柜正翻阅着账本,听得动静,循声一望。
见是他们,掌柜热情地迎上前去,道:“我等你们许久了。”
酆如归低声问道:“掌柜可是愿意告知我们这生意是如何做的了?”
掌柜颔首道:“我自然愿意,只这‘人市’的生意须得问过‘上神’,并非我区区一个子民能做决定的。”
酆如归装作一副又惊喜又忐忑的模样,道:“便是‘上神’造了这‘人市’么?”
掌柜恭敬地道:“你所言不差,所有的‘货物’都是由‘上神’创造的,‘人市’亦是由‘上神’建立的,而我们仅是‘上神’挑选出来经营‘人市’的工具罢了,事事得遵循于‘上神’的意志。”
夺人魂魄,将活人当做货物之人,哪里会是甚么“上神”?
酆如归心下不住冷笑,面上却甚是崇敬地道:“可否劳烦掌柜引我们去拜见‘上神’?”
掌柜答道:“我已禀报过‘上神’你们的诚心,但‘上神’未做答复,我现下便再去求见上神,两位稍待。”
他令一小厮看着铺子,自去求见“上神”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掌柜又回到了铺子,朝着酆、姜二人道:“两位请随我来罢。”
酆如归与姜无岐随掌柜行至“人市”的尽头,而后掌柜拜倒于地,又令俩人一并跪下,冲着眼前的荒山野岭拜了一拜,未及抬首,那荒山野岭竟然变成了一座仙气四溢的道观。
难不成当真是“上神”?
酆如归陡生不安,本能地又握住了姜无岐的手。
酆如归料定此行必然凶险,已将那白毛狐狸藏于一地,又备了些食、水。
故而,他现下可双手去握姜无岐的手,但由于行走不便,他并未如是做。
道观里头出来一道童,道童带着三人去了进了道观去。
一进得主殿,却见其中供奉的既非三清,又非四御,想来便是那所谓的“上神”了。
道童为三人递上了一支香,酆如归与姜无岐便在掌柜的示意下,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又拜了一拜。
拜过后,猝然有一把声音道:“起来罢。”
酆如归抬首一望,只见得一仙风道骨的道人从内殿行来。
道人一身的道袍为金丝所制,格外扎眼,与他的容貌及展现出来风度颇为不般配。
酆如归与姜无岐齐声道:“见过‘上神’。”
上神拜拜手道:“不必多礼。”
酆如归堪堪直起身,那原在三丈开外的上神已然行至他与姜无岐面前。
下一瞬,周围的景致大变,从光明亮堂的主殿变作了昏晦幽暗的监狱。
监狱里头关押着数不清的“货物”,这些“货物”中有一部分已被抽去了二魂六魄,余下的魂魄俱全。
魂魄俱全者一见俩人,当即呼救。
上神竟是一指正中一人道:“杀了她。”
那人乃是个少女,细看,居然便是柳柔。
柳柔既然落入了上神之手,那么他们的行动早已暴露了,而交由柳柔与武夫照料的三十七人想必亦无法幸免。
酆如归定睛四顾,果真,那三十七人同那武夫皆在其中。
酆如归曾在那山坡之上,与姜无岐商量对策,当时便敲定要故意引起幕后者的注意,因而他们去救那三十七人之时并未乔装,但在将人救出后,他们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隐匿行迹,那三十七人所安置的客栈由酆如归、姜无岐分别设置了两重结界,该当安全无虞才是,岂料,于眼前这上神而言,他们俩人的结界全无用处。
——显然上神实力不俗,应在他们之上。
此番,不管他们杀不杀柳柔,怕是那上神都不会放过他们,且即便能善了,他们都不能以柳柔的性命作为代价。
柳柔魂魄俱全,瞧见酆如归与姜无岐,目光微微闪烁,旋即归于平静。
上神见俩人无一动手,催促道:“还不快些杀了她。”
掌柜在一旁劝道:“我便是杀过一人之后,才成为上神的子民的。”
酆如归颔首,盈着笑意,行至柳柔面前,手指一动,唤出一条红绸来,弹指间,那红绸已缠上了柳柔的脖颈,柳柔引颈待戮,阖上了双目去。
酆如归手中施力,同时衣袂猎猎,紧接着,柳柔竟是被他以红绸卷入了衣袂内,霎时没了踪影,其后,红绸纷飞,无数的“货物”亦被迫向着他的衣袂飞了过去。
却原来,他这衣袂内藏有乾坤袋,足以容下所有的“货物”,但乾坤袋本就是用来装死物的,至多十二个时辰,倘若不将活人放出,他们即会毙命,但眼下并无其他的法子,不得不先将他们装于其中,再做打算。
上神见状,出手阻止,姜无岐上前与之周旋。
酆如归回首去瞧姜无岐,姜无岐手持“却殇”,但应对赤手空拳的上神却仍旧吃力。
他欲要相助于姜无岐,然而,“货物”仅装了大半,他腾不出手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姜无岐吐出了一口血来,登时目眦欲裂。
上神趁着姜无岐调息的瞬间,一掌朝着剩余的“货物”拍了过去,若是这一掌拍下,“货物”定然无一幸存,酆如归无法,只得硬生生地接了上神这一掌。
这上神竟然当真是上神,酆如归喉间腥甜,被姜无岐及时托住了后腰,才勉强站定。
上神高高在上地笑道:“尔等二人远非我的敌手。”
“是么?”酆如归抹了抹唇瓣,一把捉住姜无岐的手腕子,张口咬下手背,以齿破开皮肉,从中吸食起了血液来。
姜无岐轻吻着酆如归的发顶,面色逐渐苍白。
上神见此,挑拨离间地道:“道士,这千年恶鬼将你当做血袋,你便由着他去么?”
姜无岐温和地道:“我虽然曾出家做了道士,但我前些日子已为他破门还俗,并与他成亲了,他若愿意,纵然将我一身的血液吸食干净又有何妨?”
“断袖的滋味如何?”上神嗤笑一声,话音尚未落地,掌风已逼至酆如归的咽喉。
酆如归急急一退,便是这一退间,余下的“货物”以及那掌柜竟已全数七窍流血而亡。
血腥味骤然间充满了鼻腔,教酆如归顿觉又不忍又恶心又可口,要不是适才他已吸食过姜无岐的血液了,现下那瘾恐怕已经发作了。
他定了定神,任由体内浓烈的鬼气释放出来,上一回,他便是在鬼气全然释放之后,控制不住自己,以致于重创了姜无岐,这一回,他定要击退上神,护住姜无岐,并顺利地收回一身的鬼气。
他与姜无岐联手对敌,由于吸食的血液不足,百余招后,鬼气开始减弱,上神却是游刃有余。
姜无岐觉察到此,扣住他的手腕子,施展身法,往外头逃去。
上神所居的这座道观好似无边无际,他们藏身一寮房当中,但不过片晌,那上神便已逼近。
酆如归抓紧时间吸食着姜无岐的血液,上神推门而入之时,整间寮房竟突然成了一乱葬岗,尸横遍野,鬼气森森,又有乌鸦盘旋悲鸣。
上神嘴角含笑,闲庭漫步于这乱葬岗,完全未将酆如归所造的这一结界放于眼中。
酆如归身处结界中央,取出丝帕来,为姜无岐将伤口包上,后又用力地吻上了姜无岐。
他喜欢与姜无岐唇齿相接的滋味,但或许以后便尝不到了罢?
他以舌尖细细地扫过姜无岐的齿列、舌头、口腔内壁,又将姜无岐的舌头勾引至他的口腔内里。
一吻毕,他已是面生绮色,他蹭了蹭姜无岐的心口,聆听了片刻的心脏声,便直起身来,从衣袂内取出乾坤袋,递予姜无岐。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拒绝道:“我不走。”
酆如归张口含入了姜无岐的左手中指,撒娇道:“你再纵容我一回好不好?”
“纵容你赴死么?”姜无岐口中满是自酆如归那儿渡过来的血腥味,苦涩难当。
“你忘了我原就是千年恶鬼么?”酆如归含含糊糊地道,“我早已死了千年了。”
姜无岐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反驳,拥紧了酆如归,坚定地道:“你倘若不能活,我活着作甚么?不如与你一同赴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