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姜无岐会不会喜欢他穿着嫁衣的姿容?
而姜无岐满覆柔情地望着酆如归好眠的模样,却并不入睡。
外间尚有那常承安,纵然常承安已被他挑断手筋脚筋,废去了一身的修为,但为求万全,他不能安心地入睡。
且常承安贵为望剑门门主,假若被其门中的弟子得知其被困于此处的讯息,定会杀上门来。
他本该寻一处稳妥之地,再为酆如归拔去匕首的,但并无这许多的功夫,即便酆如归修为深厚,身体异于常人,但他容不得酆如归受苦。
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尚在跳动的心脏,哪里会半点不疼?
随着每一次的心跳,心脏都会被再割开些许。
他并不认为酆如归是为了让他心安,才扯谎,才一直道“半点不疼”。
因为酆如归显然是疼的回数太多,惯于忍耐了,才不半点不疼的罢?
如归……
他在心中低低地唤了一声,又将酆如归拥紧了些。
而酆如归则是一脸餍足地埋首于他心口,动了动唇瓣,犹如在品尝其嗜好的点心。
他一面提防着四周的动静,一面聆听着酆如归的心跳声,心下是说不尽的喜悦。
他这一生此前都在刻苦地练剑、修行,为了早日飞身成仙。
然而,飞身成仙这一目标其实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师父自小便是这么教导他的,师兄弟们亦是日日努力地向着这个目标前进。
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之一生究竟有何意义,飞身成仙亦有何意义,他一直在按着师父所要求的行事。
他门中已有五百年未曾有人飞身成仙了,早已是上仙的师父殷切地期盼着他成为五百年后飞身成仙的第一人。
师父还曾暗中告知于他,他只需勿要荒废了修炼,便定能在百年之内飞身成仙。
于修仙者而言,如若飞身成仙,便能身处九霄之上,俯视众生,享有无尽的寿命。
而于他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他宁愿以一身的仙力在凡间惩奸除恶,去晦扬善。
如今,酆如归在他怀中安稳地吐息着,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他只有活着,才能将酆如归拥在怀中,才能与酆如归接吻,才能与酆如归行那会发出肉体撞击声以及床榻摇晃声之事。
他爱怜地吻了下酆如归的眉心,便阖上了双目,闭目养神。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感知到有人靠近了他的结界,且人数不低于十五人。
须臾,有人欲要推开房门,用力推了几下却是推不开,其后,那人便提剑朝着房门劈了过去。
因有结界庇佑,那房门无一丝损伤,反是将那剑弹了出去。
那剑连累执剑之人倒地,片刻后,更多的人提剑去劈房门。
他们的修为于姜无岐而言一如蝼蚁,因此,那房门纹丝不动,他们又接连倒下。
可任由他们劈斩房门到底并非长久之计。
姜无岐思忖着,却听得酆如归含着倦意道:“有人来了么?”
酆如归的嗓音略微暗哑,似在撒娇,又似在闹别扭,使人迷醉。
姜无岐垂目一望,见酆如归困倦得连双目都睁不开,便道:“无事,你再歇息一会儿罢。”
“嗯。”姜无岐既说无事,便必然不会有事,酆如归便又放任自己沉入了梦乡。
就凭这些弟子的修为,他这结界纵然撑不了一年半载,撑个三五月决计不是问题。
但他却不敢放松,因为酆如归在他怀中,他须得将酆如归保护周全。
之前,若不是他身法不济,费了良久才从望剑门中取出常思远的干尸,离了酆如归的身过久,酆如归许便不会被那连翘偷袭。
他细细一回忆,酆如归已受了无数回的伤了,咽喉、心口、双手、双足……酆如归假如并非千年恶鬼,修为深厚,酆如归这具修炼出来的肉身假若一如凡人,他早已失去酆如归了。
他不由后怕起来,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直觉得自己弱小无比,实质上与在房门外欲要破门而入的望剑门弟子并无差别。
望剑门弟子护不住他们的门主,而他则护不住他的如归。
他的如归……他的如归为何会心悦于他?明明他连护其周全都做不到。
又过了一个时辰,酆如归睡足了,睁开双目来,侧耳一听,莞尔道:“我之前半睡半醒,还以为自己是在发梦,却原来当真有人在门外。应当是望剑门弟子罢?毕竟他们的门主尚在我们手中。”
姜无岐不应声,低下首去吻上了酆如归的唇瓣。
酆如归伸手勾住了姜无岐的后颈,主动地松开唇齿供姜无岐采撷。
没有他作怪,姜无岐的吻甚为轻柔,仿佛他是一件百年难得的珍贵玉器。
他被吻得浑身酥软,一汪春水般铺陈于姜无岐身下。
姜无岐并未吻多久,便松开了酆如归,然后,又扯过了酆如归的衣衫,一件一件地为他穿上。
酆如归享受着姜无岐的侍奉,慵懒地打着哈欠,双手展开。
姜无岐为酆如归穿罢衣衫,又解下了其腰间那墨色系带重新系过,便自去穿衣了。
发髻早已乱得不成样子,酆如归随意地拿了根翡翠簪子,将发丝挽起,便下得了床榻去。
姜无岐已穿好衣衫,束好发了,将自己收拾妥当了,见酆如归要去穿那足衣,他蹲下身去,接过雪白足衣为酆如归穿上,又为其穿上乳烟缎攒珠绣鞋。
酆如归的脚趾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姜无岐的后脑勺。
待一双乳烟缎攒珠绣鞋穿妥,他才不得不放开了姜无岐,施施然地站起身来。
可便是在这时,原本紧阖的房门居然被破开了,瞬间冲入了近二十名望剑门弟子。
其中两个弟子见常承安颓然伏于地面上,身受重伤,气息奄奄,便将常承安扶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酆如归身形一动,倚在门边上,朝常承安并两个弟子笑道:“三位欲往何处去?”
而姜无岐则立在原地,望着疾奔过来的望剑门弟子。
他那结界并非是由这些实力远逊于他的弟子打破的,明显是常承安所为。
常承安只是蛰伏,绝非丧失了生志。
他扬声朝着酆如归道:“如归,小心常承安。”
常承安竟是张口,气若游丝地回道:“眼下老夫动都动不得,老夫与老夫这一十八名弟子俱是任尔等鱼肉,姜无岐你要这千年恶鬼小心老夫作甚么?”
常承安毫无中气,声音虚弱,好似是在讲遗言一般。
但姜无岐却是并不为其所迷惑,他飞身而起,掠过诸多的望剑门弟子,一掌击在了常承安后心。
没料想,他这一掌竟是受到了常承安内力的抵抗,所以常承安是练了甚么古怪的功法,即使被断去手筋脚筋,废去一身的修为,亦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一定的程度么?
着实可怖,须得要了他的性命才行。
第121章:酆都鬼城·其十二
酆如归见状,唤出红绸来,缠住了常承安的脖颈,方要施力,但那常承安却是一抬指便将那红绸撕裂了开去。
姜无岐身形一动,到了酆如归面前,护住酆如归。
酆如归往后退了几步,到了门外的阑干处,一手扶着阑干,扬声道:“诸位可识得常承安,望剑门的常门主?”
见底下喝着花酒的寻欢客以及花娘颔首,他补充道:“那诸位可知常承安的续弦与其子常思远有染,并且那续弦已于约莫半年前为常思远产下了一个女婴?”
底下诸人惊呼连连,其中一花娘问道:“常公子自半年前起,便不曾踏足过我邀仙楼,莫不是便是为了他那继母罢?”
——哪里是为了他那继母,分明是为了自己,但常思远的一片痴情太过廉价,甚至在求而不得之时,以为自己是欲擒故纵,而要以利剑逼自己就范。
酆如归思及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其后,他又避重就轻地道:“常门主素来是一派宗师的做派,教人心生敬佩,但他私底下却做着龌蹉之事,害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他那续弦是他夺人所爱,他甚至为此杀了那续弦原本的未婚夫,他那续弦便是因此对其子常思远下了春药,为报复常门主。约莫四月前,那续弦竟然谋害了常公子,常公子实在是不幸,有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生身之父,倘使常公子未死,许现下正与诸位一道把酒言欢,好不惬意。”
他这一席话算不得颠倒黑白,但为了使常承安愈加被千夫所指,却半点未提及常思远的过错。
邀仙楼的寻欢客非富即贵,足以让人取信,其中或许有不喜道人是非者,但只需有一人将他所言散布出去,常承安的名声便会扫地。
常承安恼羞成怒,却因一时间拿不下姜无岐,而近不得酆如归的身。
倘若他能近得酆如归的身,他早已将酆如归碎尸万段了。
他最为重视的便是他的名声,绝不容许任何一人玷污。
但他却在一丈开外,束手无策地听得酆如归续道:“昨日,我与我夫君在酆都客栈打尖,他平白无故地诬陷我害死了常公子,要取我性命,为此,他杀了足有一十口无辜之人,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查,昨日酆都客栈二楼走廊处可有死人,他常承安又可曾带着一众弟子到过酆都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