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沉默了半天的李封山,不酸不苦地开口:“那小子到底是谁?南宫说,那是千年难遇的妖灵,唯妖魔乱世才现身。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是啊,他们刚才还刻意将我引开,不知说了什么听不得人的话。”南宫似乎把对洪艺的厌恶转嫁到了弥海他们身上。
弥海哪里是好惹的主,管她男的女的直接跳脚,这回慕君没有拦着,反而笑着煽风点火,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就听见弥海与南宫没完没了的据理力争。可旁观者听来听去却发现,这两人的话题早就脱离了洪艺,已经渐渐上升到个人能力和对社会的贡献。
洛隐一回来,便是一声冷喝。慕君连忙把控住自己的弥海,南宫愤愤地停下战时。
明明最应该制止他们的慧源却无动于衷。
洛隐淡淡地看着几人,侧头与慧清说了几句话,随后恭敬地请他入座,将方才洪艺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你说福泽寺的灵物被魔化?”李封山眯着眼反问,略有不信,“南宫被那小子赶回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乱说一气?洛先生,我们要看的是真本事,可不是胡乱猜测!”
不亏是这三人中做主的,说话气势好不厉害。
洛隐发现慕君冷冷地勾起了嘴角,与弥海窝在一侧不语。不得已,洛隐向李封山拱手先礼,再道:“有无真本事,也只有先寻到那灵物再说。洛某不才,暂且提议我等分做三队,先各处询问来上香的香客,看看有无年长者能知晓些关于灵物之事。”
“行,那两位公子应该就是一路吧。”李封山指着弥海二人,“那我与慧源师傅一起,洛先生带着南宫去转转吧。”
“可以。今日傍晚时分,在此汇合。”
弥海冲洛隐暗暗地笑了下,勾搭着慕君雀跃地离开了。洛隐无奈地摇摇头,这弥海还真是阴晴不定,也就慕君能真正了解他。
第73章 乱世·福泽
待人群散去,南宫醉的目光也不似看洪艺那般不屑,她对洛隐还是抱有三分敬意,脆声问:“洛先生,我们现在从何入手?”
“有人还有话说。”洛隐神秘一笑,目光越过南宫的肩膀看向她身后。南宫一转身,才发现慧清住持竟然一直都没有走。
慧清的面相实在不想是礼佛之人,略带蜡黄,身形削瘦,只有说话带笑时,还余两分亲和。他道:“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老衲在寺里多年,并未觉察有何灵物生存。但还有一人,虽为扫地僧,但确是最年长者,不如去问问他,或许能有收获。”
“师傅,”洛隐双手合十,微微弯腰,眼里却露出一份狡黠,“您方才为何一定要等他们走了再说?那位扫地僧是有何隐情吧?”
“哎……”慧清摇摇头,无奈溢于言表,双手微握,却又松开,“他是慧源的父亲啊,却……哎,这事老衲就不说了,你们先去找他吧。他叫无为,穿过客房后堂应该可以寻到。”
南宫眼珠子一转,看了眼已经道谢的洛隐,也跟着走了,走出几步才问:“慧源师傅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你说我们要不要问问?”
“你想帮他们父子和好?”洛隐浅笑,侧头一问后径直往前走。
“唔……算了吧,我跟慧源师傅也不是很熟。”
洛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没有答话。
穿过客房的后堂,是一块林荫密布的空地。空地右侧用围栏圈了一颗巨大的榕树,树径恐怕需要五六人合围才行。榕树枝桠往四处伸展,遮住碧蓝色苍穹,几十根枝脉落地成根,自成一片小树林。
树林下方隐蔽的一处,真的有一位非常年长的老者,穿着深青色长袍,右脚架在左腿膝盖上,露出了白色的裤腿。他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啃着白面馒头,笑嘻嘻乐呵呵地翻着书籍。
洛隐朝着他走进两步,还没说话,就听南宫率先开了口:“无为师傅!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洛隐一愣,没想到南宫反应这么机敏,当下决定先充当她的护花使者,看看南宫如何应付。
无为好像被吓了一跳,哽了口馒头在喉咙里,瞪了他们半天才咽下去。
“师傅,哎呀你别吓我啊。”南宫冲过去给他顺了半天气儿,又道,“方才我遇到住持师傅,问了他些问题,他居然答不上来,说一定要让我找您呢。”
“嗯,是、是什么?”无为勉强把气缓过来,脸色微微发白,很快又恢复常态,“那老小子,又忽悠人吧?欺负我太闲了给我找事儿做?啊?”
“哪能呢!我真的问了好多问题,就这一个,他偏偏答不上来!”
南宫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洛隐万分佩服,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可他身上的风魅,反而没这么好的心态,撩了半边眼睛看了下状况,提醒洛隐:“小心她,别坏了事,这丫头聪明容易被聪明误。”
洛隐点点头,暗想,风魅白长了这么萌的外表。
无为笑呵呵地说:“那你说说,你问了何事?”
南宫眼睛放光,答:“我问住持啊,都说佛祖无情无欲,那为何还要普度众生?普度众生难道不是对苍生的情感吗?”
此问……甚妙。洛隐觉得,可这与他们事有何关系?
无为突然放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家伙!你不会是那臭小子的说客吧?回去告诉他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想从我这里套话,没门!”
洛隐一怔,忽然就明白过来,敢情这小姑娘和慧源的交情不浅。不过,不能再让她胡闹下去了,上前两步拽住她手臂,将其挪开,向无为道了声歉。
“你是?”无为的目光直接被他肩头的风魅吸引,“这……这不是食梦貘吗?”
“您认得?!”
“呵,当然。此物曾多次造成百姓恐慌,想我年轻时,不知与他交手过多少次,却从未捉住过,现在竟然……”无为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战友,对风魅无比留恋。
这话也让风魅再次抬头,开头说话:“老头子,想抓住我,再修炼几百年吧。”
“呵,是,风魅大人说的是。”无为站起身,不住地点头。洛隐很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何会形成现在这样的说话态度?
只是不及细想,无为就又问道:“你们找我何事?再不说,老头子我就去吃饭了。”
“说说说。”洛隐忙不迭地堆上笑容,“您可听说过,这福泽寺有灵物庇佑?”
“嗯?”他又奇怪地看了一眼风魅,“它感觉不到吗?”
洛隐心中大喜:“您的意思是真的有?风魅能感觉到,但却因那物以寄生他人为主,无形无态,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灵物,你们还想怎样?不会是,近些日子多了些奇奇怪怪的香客,你们想抓了灵物去帮他们做事吧?”无为真的是犀利,这问话一点也不像慧源这样温吞,一句一句都逼得你把知道的全给说了。
南宫在一旁憋屈了半天,不服气了:“师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都是心怀天下之人,怎会为了小事而伤害灵物?你倒是应该问问,那灵物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南宫!”洛隐厉声喝住她,这南宫人是聪明,看事物一眼通透,可也着实急性子了一点。
南宫一撇嘴,扭开视线坐到一旁树荫下,彻底闷声不响了。
无为呵呵笑着,一脸不介意:“小姑娘心直口快,挺好。但你也要知道,福缘深厚的灵物是极难被魔化的,除非有什么东西做诱饵,令其上当。”
诱饵?
洛隐问:“那灵物有什么癖好吗?”
“我给你们说一个故事,说完了,你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无为的目光放向远方,穿透树层,仿佛能看见被时光隔绝的过去。他眸光微闪,或许那些过去都是他带不走的记忆。
福泽寺成立于一百三十四年前的行朝末期,最初它只是一座破庙。
有一年,孙国大旱,百姓民不聊生,皇帝微服私访至此,落脚歇息,遂成一梦,梦中有一黄毛小儿自称为此地地缚灵,唤作福泽,可予人灵愿。
福泽曰,若皇帝能在此建寺立庙,可保孙国福佑百年。
皇帝本不信,认为地缚灵不过是巧言令色,然而福泽又一句话令他改了主意。
“您在庙外上三柱香,在下可随你离开一个时辰,帮一户人家灵愿。若成,您就为在下建寺立庙。若不成,您可将此地夷为平地。”
这买卖好像并不亏,但……
“你图什么呢?”皇帝反问。
“在下不过图香客的信念,日久天长,便可愈走愈远。不过皇上无需忧心,在下与寺庙是共存亡,它若不在,吾亦灰飞烟灭。”
那日,皇上醒来,不顾随从大臣的劝阻,硬是在破庙之外跪了天,拜了地,然后他方一起身便觉肩上顿重。
“是……福泽?”
“是。”福泽的声音像是笑得很开心,“谢谢皇上,那我们走吧。”
那一日,改变了羌临,也改变了孙国。半年后,一座最大的寺庙——福泽寺拔地而起,皇帝老儿命人将自己的故事稍加改编,传颂至明间。
而福泽也应了那时的承诺,一直安分守己,为民灵愿。然而,近些时日,魔物四窜,到处攻心,令福泽产生了贪欲,对那些区区的百姓信念不屑一顾,而是看中了香客身上的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