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人的一声嘶吼把铁峥嵘生生逼退。
苏离在做什么?!洛隐跳起来冲到他的脑袋下面,拽住他胸口的皮毛:“阿离别捣乱!”
穷奇不说话,恶狠狠地冲连珏再吼了一声,可怕的尖牙利齿就在洛隐头顶,完全能感受它浑身的邪恶。再一吼,洛隐吓得松了手,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晕目眩。
洛隐难受得晃晃脑袋,“闹够了没有!”再次拽住它,它极其不满地挣扎开,一跃而起,从他头顶划过一道红光落在皇上和太妃的软蹋之前。
连珏第一次看见凶兽,吓得飞速跑回自己的椅子,也不坐下,让侍卫都挡在前面,抽出一人的长剑自卫。铁峥嵘不再是初次见到穷奇时如临大敌的样子,他挥出自己的铁剑,守在连珏前方,横眉竖目怒呵:“凶兽穷奇!以食善养恶,拥有此种异兽的人,怎可能是我朝巫祭!分明是用妖法迷惑众人!皇上,请允许臣率军将其剿灭!”
没想到,铁峥嵘竟然看出它是穷奇,看来这几日他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元奉天一步往前跨去,挡在铁峥嵘与穷奇之间,面向连珏:“启禀皇上,是否可让臣完成今晚的卜算。穷奇既然乃是洛公子的坐骑,那可否让洛公子暂为驯服,待我们对决结束后,他们若仍不服气,再讨理也不迟。现在,为时过早。”
“元阁老!”铁峥嵘怒极,“你这是拿皇上的性命当儿戏吗?若伤了皇上,你这条老命死上百次也偿还不起!”
元奉天无奈之极,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今日此处,无血光之灾,只是有星辰要陨落罢了,没有任何的生命危险。”
洛隐一惊,他说“星辰陨落”,看来他也注意到了。
元奉天不愿再和铁峥嵘纠缠,转而再次征求皇上的口谕:“还请皇上恩准。相信臣,也相信洛公子并非奸戾之人。方才洛公子的星象中有一处未现,臣欲一探究竟。”
他竟然……看来穷奇的巫祭能力因非自身拥有而受限,洛隐飞奔几步跑上前揪住了穷奇的尾巴!穷奇惊得一跳,回头对他吼了一声,洛隐伸手啪地拍上他的嘴巴:“闭嘴!有什么事结束了再说!”
它盯着他,冷冷一笑,气息从鼻孔里呼出,带起一阵风。洛隐苦笑,又轻声说:“这事结束了,我们好好聊聊,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尽量满足,可以了吗?”
它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缓缓往后退开,一直退到观星台一侧的空地。
只听连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道“阁老所言甚是,洛公子如能管好异兽,对决自是可以如常进行。”
铁峥嵘还欲反驳,被连珏抬手制止。慕太妃站起来,暗中扯了扯铁峥嵘的袖子,他这才放下剑,退到一旁,恶狠狠地瞪了眼嚣张却并不伤人的穷奇。
“谢皇上恩典。”元奉天伏地谢恩,洛隐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
穷奇低头凑近洛隐,像是闻了闻,其实在说:“别忘了,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洛隐浅浅一笑,拽住了穷奇的尾巴。那尾巴细长光滑,皮质坚硬,完全没有萌态时的柔软。洛隐完全抓不住,两下就滑出手。但他还是不太舒服,挣扎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把尾巴收起来,得意洋洋地俯低身体,收拢双翼,铜铃般巨大的眼睛发出骇人的红色光芒。
这场对决终于可以继续下去。元奉□□四方各拜一下,拿出清水将手洗净,再从他徒弟手中接过一个金线银丝包裹的木盒。打开木盒后,里面是两颗一大一小的黑色球体。
元奉天恭敬地捧住球体,以极为虔诚的姿态送迎至观星仪处,将手伸入观星仪的中央。忽然,他把双手收了回来,球体就那样悬浮在了观星仪的中心。
观者皆哗然,洛隐却是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整个观星阁的用途,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元奉天以皇城为星盘,在朝华殿的龙脉之上建立观星阁,将五行四方的命算之术融入其中,再用观星仪来模拟星辰运转,一旦在观星仪中放入日月双星,使五行变为七曜之势,就可探知以皇城为主的整条龙脉的运势。
他手中的观星仪能量更加巨大,运行流畅,散发出的星辰之力连穷奇也微感不适,洛隐看到它悄悄地在自己身周建了一个结界,打了个哈欠,张大嘴抖了抖舌头,懒懒地趴下脑袋。
旁人看见的观星仪,有星光,却看不到运行的情况。元奉天虽双目紧闭,可星脉的流动已印入他的心底,眉心和心脉处隐隐可见光亮,如星辰闪烁。片刻后他再次睁眼,收回了日月双星,从容地走回到连珏面前。不过,他好像看了一眼景安,那种似嘲似讽地冷淡目光,极为恰到好处地引起了景安的挑眉。
“皇上,臣观星可见,其一为验证了洛公子的话,西域一行人中有妖魔之气,星轨跳脱,在五行中游荡,却又无法靠近日月双星。”
“到底是谁?!”连珏急问,“此妖魔有何目的?是想覆灭我大行朝吗?!”
洛隐知道是辽金尉,但看在明启的灵魂份上,他决定保持缄默。
“非也……”元奉天双手齐平,向前一拜,“虽老臣暂无法确且辨别为何人,但可感到此妖魔的执念颇深,或许是在寻找某物。古来有云,凡成妖魔者,其心中必有解不开的执念,俗称孽障。”
洛隐对妖魔所有的知识几乎都是来自苏离,和落泉的一些孤本。元奉天说的孽障,他曾在某本书里看见过。
书中记载,所谓的六界,指人妖魔鬼仙神,而佛为跳脱五行六界之外,没有界域划分。但苏离说,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佛,传说中的如来更是连个轮廓都没见过。
还有一个地方,黄泉——它属于佛的管辖,六界皆可入此轮回。有句话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入地狱的妖魔恶灵,与成佛不过一线之隔。
而所谓的孽障只存在魔中。妖和灵都是修炼的产物,只有在修炼过程中某种执念过不去放不下才会成魔。可这不代表他闯过了孽障就可以成佛,或许会因此丧失灵性坠入轮回,或者是继续做他的妖灵。
元奉天说到“孽障”这里没有再继续。连珏慌忙追问:“那那……那他到底有没有危险?”
“危险倒无,但最好尽快让其离开,不要再蚕食龙脉的天地灵气。”
“好好好。”连珏双手交握,望向每年负责整理进贡物品的司珍府瞿大人,“瞿爱卿,这事就交给你办理,务必做得体面有礼。”
“诺。”
连珏满意地点点头,再把视线回到元奉天身上:“那……元阁老,起来吧,坐着说话。你刚刚说了其一,其二是什么呢?”
“谢皇上。其二是……”元奉天起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哎等下。”连珏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慕太妃,“皇姑母,要不你也帮下瞿大人,瞿大人平日里话少内敛,朕还是有点担心……”
元奉天突然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打断连珏:“皇上不可!不可让太妃娘娘插手此事!”
慕太妃本倒是有意拒绝,这一听,火冒三丈,却拧着眉忍了忍:“元阁老何出此言?”
连珏也同问。
元奉天为难地跺了跺脚,洛隐靠向他低声道:“元阁老,有些事,隐瞒比开诚布公更加伤人……”
他惊诧地抬头:“你知道,为何方才……”
“不,”洛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是猜到的,我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他更加惊讶了,忽而两人的窃窃私语让龙颜不悦,斥责声如锥入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两位高人!”
元奉天浑身一凛,拉着洛隐跪倒:“臣不敢!”
“不敢不敢!竟是废言!还不把星象的结果都告知朕!”
景安不知为何轻轻笑了笑,身子往墨仙的方向靠过去。墨仙无语地挪开了一半的位置,景安也仿佛没有察觉,顺着他空出的位置,把手肘支到几案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诺……”元奉天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变得冷静,“启禀皇上,臣方才发现,景和公主……她,她其实是失踪多年的景安皇公子!”他一咬牙终说出口。
“你说什么?!”连珏惊得不小心撞翻了面前的几案,一旁的侍从忙上去打理,却被连珏撵开,“滚!”
慕太妃冷静不少,闻言马上从软蹋上起来,穿过连珏走到景安身边,居高临下望着,凤眼如炬。
景安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仰起头,缓缓道:“母妃,你以为是我说出去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君臣只要不傻,都猜得出,事件的主谋正是高高在上的慕太妃,多年来手段雷厉的人中之凤。
“皇姑母?”连珏一时惊得不知说什么,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再威严,遇到家事还是会束手无策。这样的弥天大谎、欺君大罪该如何处置?他不敢开口。
接下来,他们听见的话,可能真的很冷酷。谁都不曾设想过,慕太妃会选择这样的路。她走到连珏下方,昂起头,冷冷道:“皇侄,当年巫祭杜绝预言我将诞下扰乱世间风云的龙凤胎。可生下景安后,至今不知哪位歹人将我儿景安杀死在襁褓之中,后因追查无果,先皇不得已对外宣称景安皇公子失踪。如今,随便一人就想冒充,其心何歹?难道他觉得空有景安之名和虚妄的预言就可谋朝篡位?皇上,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