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更现哭喊着抓住他的衣袖,手里是最后一件木雕。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知道自己成了风水界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他以为关屏山是来接他离开的,便上了那顶赤红色的轿子,还未来得及把木雕拿出手,就被关屏山亲手推下了河,河水渐渐漫过他的身体,封闭了五感,等他再睁眼时,就是河底暗无天光,恶鬼一拥而上,将他吞没的场景。
五天五夜,他才被人打捞上来,虽然身体上并无伤痕,精神上却受了巨大的刺激。失去双亲,失去家族,一夜之间变成人人喊打的罪人之子,沉怨河,遭怨鬼吞噬……余更现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再次醒来时就忘记了所有。
是忘记了吗?也不是,只要他回想就还能记起从前发生的事,可从前的记忆就像是被他故意抵在脑海深处,再与关屏山见面时,他只是个嚣张无礼,混吃等死的无赖泼皮。
“怎么能走呢,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关屏山用额头抵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声音沙哑。
“那一年我亲手把你推下河,是我无能,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拼命修行阴阳之术,为的就是等风波过去后,能把你接回关家,好好照顾你。”
“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愿意。”余更现打断他,“这几年的时光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苟且在最底层,会为了几块钱走几十里路,为了几分钱捡瓶子捡到半夜!”
“我知道,我都知道……”关屏山抱住难以平静的他,“以后都有我了,你再也不用为了活下去四处奔波,我会一辈子守在一身边。你可以随便闯祸,只要不殃及无辜,我都给你善后,你开心就好。”
余更现随便抹了把眼泪,突然笑了出来,“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愧疚吗?”
空气中静默许久,关屏山难以言喻的目光隐藏在阴影之中,“你知道的,如今,不止是愧疚。”
说完,他便低头,轻吻在余更现的嘴角。这个吻很轻,还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身下人会推开他,拒绝他。
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起,关屏山就被这个青年吸引着,不像小时候的兄友弟恭,余更现偶尔的狡黠,撒娇,一举一动都像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银针,不疼,反而还带了几分色彩,充斥着他的生命。
愧疚,责任,都不能完全概括他对他的感情。
轻轻一吻,余更现立刻止了眼泪,拉过一旁的被子半遮不遮的盖在自己脸上,就露出一双眼睛左顾右盼。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这么好的哥哥呢?”余更现闷声道。
关屏山揉揉他的头发,“那你现在知道了。”
余更现害羞不过三秒,就翻了个身,半压在关屏山身上,“我还以为是我奶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你才这么照顾我呢,后来想了想,恐怕余家就剩了我这么个大宝贝了。”
关屏山猝不及防地被他逗笑,附和道:“是啊,我可算是把余家这个大宝贝搬回自己家了,以后一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从来没有听过关屏山说这种开玩笑的话,余更现卷着被子和他闹作一团,差点擦枪走火,关屏山一把将人禁锢在身边,又在他额头放下一吻。
“睡吧,明天带你出去玩。”
“去哪呀?”
“你想去哪?你们是不是都爱看电影,要不我们也去?”
“行啊,明天我看看有什么好的片子没。”
“好,听你的。”关屏山又把人抱紧了些,安心入睡。
天边月朗星稀,衬得一轮夜明更加冷清。
余更现缓缓抬头,看着枕边人毫无防备的容颜,不知怎的眼泪就沾湿了枕头。
释怀二字不能轻易写得,就算余简文有罪,又怎能轻易连坐整个余家,失去了家族庇护的人,个个凄凉离去,有的连一具棺材都买不起就那样葬在荒野……辛苦抚养他成人的奶奶到终也没能再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就在那个破旧的蜗舍里,在冰凉的床上死不瞑目。
闭不上眼睛,那是她在害怕吧,害怕自己死后余家唯一的血脉难以存活,害怕余更现总有一天会被恶鬼吓得横尸街头。
余更现沉浸在思绪里不能自已,怕吵醒关屏山,他只能拼命压抑住声音,许久才平静下来,然后他轻轻地把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拿了下来,蹭到床的另一边。
系统问道:“你没事吧。”
于辰昏答道“没事,就是共情难受得厉害,过一会儿就好了。”
系统道:“我好怕你沉浸在一个壳子里出不来……”
“不会的。”于辰昏擦了擦眼泪,“我没忘任务,放心吧。”
“好吧,别哭了啊,要不明天会肿的。”
“嗯,那我睡了。”
简单的晚安过后,于辰昏才闭上眼睛,还没有熟睡,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他猛地睁开双眼,想起那个人的姓名——宁休。
他记得宁家也在东献,儿时,宁休是与他们一起玩耍的伙伴。沉船一事不仅是余简文一人请了邪神,还有宁休的父亲,他也有参与。
世人没有放过余更现,也不会放过宁休,在某一天,有人在宁休回家的路上设了埋伏,硬生生砍下他一条手臂,对宁家的报复才算暂停了结。
所以,宁休这次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两人并没有去看电影,原因无他,余更现被吓得发了高烧,像朵蔫了的花似的躺在床上。
系统道:“这哪是花啊,分明就是颗带刺的仙人掌。”
于辰昏撑着口气道:“我就算带刺也是玫瑰花,最金贵的那种!”
系统保持着不和病人斗嘴的优良品德,自觉去翻看有关阴阳的书籍,争取下次遇见小鬼时,让自己派上点用场。
关屏山找了些退烧药哄着人吃了下去,还没放下水杯,于辰昏就缠上了他,哼哼着难受。
关屏山抱着他一起躺进被子里,“捂点汗,一会儿就好了。”
“本来要去看电影的,现在什么也干不了。”于辰昏半眯着眼道。
“等你好了,想什么时候去看就什么时候去,我都陪你。”关屏山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把他伸出去放风的手臂塞了回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一会儿药劲儿上来,于辰昏陷入了睡眠。
本来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发烧,可他一觉睡到下午,非但没有降下温度,反而烧得更厉害了,人也开始说起胡话。
于辰昏挣脱开被子,单手指着天花板道:“看!好多鱼!”
弄得本来还在担心他的关屏山无奈的笑了笑,还没来得及把人按回去,于辰昏像是着了魔似的贴在他身上,一句一句地问他,喜不喜欢自己。
“喜欢,当然喜欢。”
他问一句,关屏山就答一句,也不嫌麻烦。
“那喜欢怎么还沉轿子,我好害怕……”于辰昏扯着他衣袖,无比委屈。
关屏山继续温声哄着他,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恐怕发烧没那么简单,倒像是被人下了咒,可要真是下了咒,自己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好不容易把人安顿好,关屏山走到书房写下一道符纸,烧了混在水里,回去喂给余更现。
看来花园的事情还要派人好好查查。
喝下掺了符纸的水,余更现才慢慢恢复神智,烧也退了下去,第二天基本好利索了。
可任红月给关屏山带来的消息却没有那么简单。
☆、誓死不做好半仙13
书房
“风水集上里里外外都被我们的人反复检查过,按道理来说是不会出现脏东西的,后来我们几个又反复去花园看过,那只小鬼不过是死后的残影,会不断重复死之前的动作,并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任红月道。
“那这么说,这只是一个意外?哪家酒店会把果子有毒的树种在自家花园里。”关屏山翻看花园照片。
“确实如此,我们后来再去看的时候,发现那处根本没有哪一棵果树结出来的果子是红色的。”“所以是被人下了咒阵,故意引更现去的。”关屏山把照片扔到一边,这件事情要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余更现下手呢,难道与十几年前余家覆灭的事情有关?
“这件事情先到此为止吧,以后出行各方面的事,你们要查的再严一些。”关屏山嘱咐道。
任红月颔首称是。
休息了一个礼拜,余更现又恢复成了放荡不羁的模样,整天吃吃喝喝,欺负白呼晴,就是不再碰阴阳风水,之前学习的那些皮毛又还给了关屏山。
关屏山奈何不了他,随着他当米虫。
这天不知谁又托他弟弟关止言来拜访,说是南面有个贫困村想开发成度假村,本来和村长都商议好的事情,可有几个村民却不同意,公司派人一说再说好歹劝走得差不多了,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许多早就离开村子,外出闯荡的人又回来了。
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同意的也就越来越多,度假村的计划一搁再搁,公司拖不得,就派人去村子里游说,可游说的人没过几天就哭着喊着回来了,说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