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剑君在他身下眨眨眼,意思是:正如你看到的。宁逾明松开他,把他从草地上拉起来,刚簪好的发又乱了,只好拆了用手指梳顺,再绾一次。
他想起小时同师尊一块起居,最初是师尊给他束发,拿剑的手拿不习惯梳子,两个头发乱乱满头呆毛的人被大师兄偷偷笑话是单亲老父带儿子。
后来他学会了梳发,尽心侍奉师长,直到他长大成人,不再与师尊同寝。
宁逾明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太阿剑君喜静,喜独处,却对幼时六亲灭绝孤僻自闭的他极有耐性,几乎是老母鸡孵鸡仔一般护在怀里,形影不离。
……多么感人的师徒情,他一定会好好孝顺师尊的!
太阿剑君不知误会了什么,眼中突然浮现一丝愧疚与怜惜。他握住宁逾明的手,在他手背上写下一个“冷”字。
为师这些年冷落你了。宁逾明脑中浮现这九个字,顿时无语,为什么他对师尊的脑回路越来越懂了啊。
“没有,真的没有,我一点也没有因为很久没给师尊梳头发感到被冷落。”师尊“假装相信你”的敷衍眼神实在太明显了。
宁逾明意识到什么,反握住太阿剑君的手,太阿剑君也任他将灵力探入自己的经脉灵台。
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宁逾明一脸凝重地看向他,他淡定地点点头。
天空降雷任由徒弟救而不是拔剑直接正面刚,宁逾明知道这不是师尊的风格,除非师尊一点灵力也用不了,连本命灵剑都唤不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太阿剑君的实力可称本界未飞升道修中第一人,怎么可能有人能封住他的灵力,无声无息地把他们扔到这个地方来。
太阿剑君不说话,也许他也不知道,也许他不能说。宁逾明想到方才的降雷。
他死活想不起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扶额一脸痛苦,太阿剑君拍拍他的头,让他想不起来暂时别去想。
桃花林的日光渐渐偏斜,“咕”的一声响绕开他的注意力。宁逾明有些不可置信地把视线移到师尊胸口以下,灵力被封,快飞升的道君也会饿?
……………………………………………那会XX,XXX和XXXX吗?
额头被敲了一下,太阿剑君面无表情地扯住他的耳朵向下拉,冒犯师长的想法刚刚冒头就被敏锐的师尊抓了个正着。
其实完全不痛,毕竟师尊已经和凡人无异,何况不忘还注意他的表情,一假装喊痛就松了力道。
宁逾明用指尖揉揉耳垂,不禁感叹师尊到底要宠他到什么地步啊?
他从袖中掏出几块糕点,低声下气地请背过身去手笼在袖中生气的师尊暂且应急,等他一会儿再去寻更好的食物来。
他也只轻轻摇了师尊的衣袖两下,就哄得人回心转意,接受徒弟的赔礼道歉。
太阿剑君很给面子捻起糕点吃完,宁逾明恭敬地递上手帕,他擦完叠成小方块塞进了自己的袖子。
宁逾明:?
溪中跃起溅粼的鱼儿,林中传来鸟兽的鸣啼,不远处也出现了适合建造小屋的竹林。缺什么来什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背着师尊,御剑转了一圈,约百里的地界荒无人烟,朝一个方向一直走会不知不觉绕回出发点,基本可以确定他们被困在了某方秘境或逼真的幻境里。
不确定的是——究竟是两个人被困,还是一个人?
无所不能的太阿剑君真的有可能会陷入这种境地么?
第163章 我真的不想囚禁我师尊(20)
这天晚上, 两人歇在了宁逾明醒来时的那块山坡上。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件备用的太阿峰校服垫在草上,恭恭敬敬地请太阿剑君落座,自己则放松地仰躺下,看璀璨星河, 打算就这样守到白天。
反正修士一两天不睡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不知道无法动用灵力的太阿剑君是否需要睡眠。
想到这里,他脱下外衫, 给太阿剑君又裹了一层。
“夜间风凉, 师尊现在与凡人无异,还是小心为妙。”面对师尊的疑惑眼神,他振振有词地回答。
几千年没操心过这种事,太阿剑君没被簪严实的几根呆毛翘了翘, 眼神略有些迷糊, 呆呆地点了点头。
宁逾明:……………………………………
乖乖地任他摆弄的师尊这一瞬间让他心中升腾起某种诡异的满足感, 宁逾明在心中痛骂自己“变态”,假装若无其事地重新在草地上躺下。
太阿剑君轻轻扯他的头发, 宁逾明愣了一愣:“躺师尊腿上?不太好吧……”
他固执地轻拍腿,宁逾明只好把脑袋放上去,神色有一丝的不自然。但想想君子坦荡荡, 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放宽心向上看去,正巧太阿剑君正向下看, 他眼中好像有浩瀚星云, 沉默又璀璨, 比夜幕更美丽。
“……我之前还在想师尊会不会是我幻想出来的,不是真正的师尊。”宁逾明轻笑,“但果然师尊就是师尊,我会认错。”
太阿剑君眨了下眼,忽然伸手把他的脸盖住,还盖得挺紧,宁逾明使劲儿拽当然能拽开,但他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忤逆师尊。
“您干嘛呀这是,小孩似的……”他哭笑不得道,放下手,也因此错过了太阿剑君将动摇的表情和眼神一点点收拾干净的全过程。
被捂着也不难受,太阿剑君手似玉般沁凉,他都有点担心哈出去的热气会沾在手掌心,这实在太冒犯,于是屏住气息。但说话间总有嘴唇挪动、气流进出,他疑心这时师尊的手有没有些微的抖,又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再重见天日,太阿剑君仍是一派端肃冰冷,哪看得出方才捂着他口鼻眼不放的孩子气。
太阿剑君瞪他一眼,一板一眼地在他额头上写了“你、不、乖”三个字,宁逾明无辜地大叫:“我哪有!”
师徒两人吹着不冷不暖的夜风,有一搭没一搭像这样说话,依偎着看了一夜天空。
不知为何宁逾明被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也不太着急,莫名就很安心、放松。
第二天他砍了一堆竹子搭了间竹屋,竹屋中一个竹桌,一方竹榻,太阿剑君坐在榻上安闲地捧着一杯他泡的花茶,从窗口中可以看到他兴致勃勃地捕鱼、清理和烧烤,然后插在桃枝上,摆在竹盘里得意洋洋地从窗口送到太阿剑君手上。
他趴在窗口,眼神PIKAPIKA十分期待,太阿剑君吃完,用袖中手帕擦去唇边一点油渍,冲他点点头,没等他高兴,在空气中写下两字:
“难吃。”
宁逾明:“………???师尊???”
这个人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啊??明明都吃完了不是么!按照套路来说,难道不应该假装特别好吃,再被烹饪的人不经意之中发现并不好吃因而大受感动吗??
有这样的峰主做表率,大太阿峰何愁不注孤生!
宁逾明一头黑线地抢走盘子,气哼哼地带走清洗,嘴硬道:“不好吃是因为没有调味料,如果有必定能让师尊震惊于我的手艺!”
轻笑一声,宁逾明先一步震惊回头,太阿剑君还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放空状,他小心问:“师尊,笑了?”
太阿剑君面无表情地在空气中写了一个“哈”字。
宁逾明:……师徒缘分到此为止吧。
太阿剑君从竹屋内轻飘飘地跳出来,向溪边走去,宁逾明猜不到他的想法,紧紧跟着以免师尊遇到什么危险。
他回头有些不舍地看看竹屋的窗口,师尊坐在那里像一副恬静又美好的画。脑中情不自禁浮现“宜室宜家”四个字,宁逾明悚然一惊,慌忙摇摇脑袋,希望把里面的水给摇出去。
太阿剑君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来到溪边挽起袖子,动作熟练地抓鱼、剖鱼、生火烤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宁逾明自个儿烤的好吃多了。
师徒二人不知不觉就在这里过上了徒耕师织的种田生活,宁逾明白天去打猎、采摘、寻找离开的方法,太阿剑君大部分时间用来打坐以及给自己做东西吃,偶尔用竹条修补编织家具。日子可称温馨。
宁逾明险些沉溺在其中,直到有一天,天阴了,水臭了,草枯了,风中涌动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从找不到的边界中涌进大量发狂的异兽,修为比他稍低,丧尸围城一般见人就咬,根本无法沟通,只有杀。
他在小竹屋外仓促地布下结界,把师尊往里一推,抱着张飞挡长坂坡的气势提剑将一波一波的异兽杀死在小坡上,尸体堆成小山。
但没用,异兽从不知哪个次元里源源不断地围攻上来,纵他是续航能力较强的剑修,无休无止的杀戮下灵力也渐渐不支。
他突然惊恐地回头,数只能够隐匿气息的四脚异兽偷偷靠近了他守护的竹屋,结界被打破,异兽咆哮着扑上,他力竭反身,只来得及杀死最外围的两只。
但其它几只的利爪亦未能挨上竹屋,就已喷血倒下,数道锐气从内激射而出,将其四分五裂。
素色身影推开门缓缓走出,太阿剑君白发披散而下,簪发的桃枝握在手上,眉宇间闪过一丝锋锐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