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逾明故技重施,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脱身,他占了辈分便利,很好操作。
宇文月像是看透他的套路,抿唇道声“失礼”,上前一步两手死死抱住宁逾明一只手。
宁逾明惊了,师侄一言不合崩了懂礼貌内敛人设:“你这是做什么?”
“我放手,师叔就逃了。师叔不和我谈,我便不会放手。”
杂务殿外人来人往,美少年当街紧抱胖剑修,表示要和他谈……这不成体统的一幕吸引数人停驻围观。
两人都是亲传弟子,在太阿峰知名度较高,很快被人民群众认出来,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人民群众热情呼唤:
有的对宁逾明喊:“和他谈,师叔,不要怂,我们超喜欢他的!”
有的挤眉弄眼劝煜月:“师叔可是八卦门刊十大不可思议之一,煜月小师兄,千万不要接近他,否则你会爱上他。”
…………宁逾明只是闭关几年而已,怎么出来太阿峰top cp好像就终于不是他和他家师尊了?
不久后他才得知,原来是因为小煜月为了他对江海十动然拒过,宁死不愿拜师,最后江海说是我亲亲师弟不想收才让我收你的,煜月这才死心。
但此后数年他这个师侄就像中了邪一样,明明没和他见过几面,却到处追逐他的脚步和痕迹,恨不得围追堵截。
这孩子行事四平八稳,端正守礼,不像宁逾明年轻时的孤傲,也不似江海随性而为,一跃成为太阿峰最靠谱亲传弟子。
就是这样一个太阿峰人人赞扬的好少年,平生除了练剑修炼温书,最爱听人讲宁逾明的事迹与八卦,极其入迷,曾有听着“名动天下贺剑子,剑气雷音破万魔”的故事原地进入顿悟状态的“丰功伟绩”。
在崇拜宁逾明剑术及修为的那帮弟子里,他入门十年不到就成了最闪亮的那颗星。
此时宁逾明只当是煜月当真有什么要紧事,他被围观到窘迫,抓起少年御剑回了后山小院。
“想说什么,说吧。”宁逾明把煜月安置在座上,无奈道。
少年低头沉默片刻,闷闷道:“我就想问问您,我做了什么,让您这样厌恶我?”
“……没有,我不讨厌你,我听师兄说了,你这几年表现得很好,别瞎想。”宁逾明一口否认。
“我以为您看重我,会收我为徒,想来是我一厢情愿。”煜月语气似是淡而平稳,细品又含一丝丝的委屈。
到底出身显赫,这一世的煜月比上一世坦率主动多了。换作上一世,他是闷在肚子里闷死,也绝不会把不平吐露分毫,每每让宁逾明抓到端倪,已是煜月死忍到催折心脉的地步,千头万绪,郁结于心。
想到这里宁逾明眼神又柔和些许:“抱歉,我暂时没有收徒弟的精力,看重你,是爱惜你的天赋。我也没有避开你,你是我的师侄,但与其它弟子比并不特别,仅此而已。”
“回去吧,有机会和你师尊一起再来喝茶。”宁逾明堪称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煜月不得不离开,走到门外冷风一吹一阵羞愧,为什么执着于宁师叔?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不平,明明师叔应该更加……
他想起师叔看他时偶尔会不一样的表情,眼神微茫。
到底是谁……
……
宁逾明继续闭关,太阿峰亲传弟子限定八卦已经编写到第十八个版本,进展到江大师兄喜获爱徒,同大师兄最亲近的宁小师兄黯然神伤。
江海来找他“哈哈哈”被他关在门外,尼玛他已经看透了,在这个峰亲传弟子名号根本就只是大家喜爱的玩具而已!!!
沧海门内天气是不会变动的,永远的晴空万里。
为修炼雷法,他在小院中布下阵法和符咒,形成与世隔绝的雷雨区。
夜阑卧听风吹雨,一盏孤灯,一豆烛火,有人踏着电闪雷鸣而来,推门而入。
淅沥的雷雨声太舒适催眠,宁逾明修行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熟悉的气息靠近他,他升不起警惕,迷迷糊糊中眼睛半睁半闭,含着鼻音唤一声:
“……师兄……”
第152章 我真的不想囚禁我师尊(9)
当年仙门还未遭劫, 太阿派没有被合并进沧海门之时, 沧海门的剑修云集的一峰很朴素地就叫剑峰。
上一世宁逾明的师兄, 刚巧也是沧海门剑峰的峰主。只可惜在稳重可靠的煜月与剑术天赋奇高的齐修远拜入山门前, 他只有一个上任峰主仙逝后留下来的拖油瓶师弟。
那时宁逾明刚刚进入时隙塔, 是新手中的新手,从奶娃时期起被爹一样严厉的师兄磕磕绊绊拉扯大,莫名养成一个不爱上进的惫懒性子, 平生只爱御着飞剑游览名川大山, 多看一眼就赚一眼。
剑峰峰主继承了在当年沧海门中还是小透明的剑峰, 手下小猫两三只, 每天除了兢兢业业地修炼和发展剑峰, 就是提着扫把暴躁地追在到处浪荡的师弟背后,生怕哪天没看住弱鸡师弟就死在凶险修真界哪个旮沓角落。
剑峰在他的带领下慢慢发展为沧海门最有实力的一峰。于是有无数人劝剑峰峰主, 算了吧,随他去,他爹虽然是你师父, 你把他圈起来荣养,算仁至义尽了。也有人劝,若不想撒手, 就从严治理, 不能留着他身上的纨绔习气动不动就要拉满峰剑修出去帮他打架。
剑峰峰主把人都客客气气地请出去,关起门来还是一边谆谆教导, 一边把师弟往死里宠。外人懂什么呢, 师弟其实很懂事、很乖巧, 从不惹真正的麻烦,心中有他自己的山水沟壑。
客人离开了,宁逾明从师兄洞府里的屏风后转出来,趴到师兄的膝头,望着他傻笑。剑峰峰主看到他笑手就痒痒,但看着看着心尖又软趴趴地塌下去了一块。从一只流口水的小团子带大的师弟,是他只余剑道的心中最后一点红尘烟火气。
“师兄,别叹气了,我明天就开始好好练剑。”
剑峰峰主气笑了:“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么……逾明,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宁逾明毫不犹豫地反驳:“师兄一定会活的比我长、比我久,就算师兄成了剑仙,在天上也一定会照看我……而且我也不指望活到那时候。”
剑峰峰主被他梗死,表情难看得像被人拿剑扎了心。
“师兄,你知道,我也知道,父亲生我下来是为了什么。修为名声什么的对我没意义,我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活,不行吗?”宁逾明笑着在他膝头蹭蹭,眼神和语气平静到冷酷。
剑峰峰主久久无言,宁逾明也不催他,趴着玩他的头发和剑穗。突然眼睛被覆住,手也被握在另一只手里,他眼前一片黑暗,师兄的声音在他头顶,叹气声温柔又无奈。
“逾明,你信师兄。”
我当然相信师兄,他想说,不相信师兄,这个世界上我还有谁能相信呢?
但他应该没有说,说了也是假话。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师兄也好,后来的师侄也好,他是这个世界的外人,生来使命就是为一把靖世的剑,在特定的时间献出特定的生命。所以他冷眼旁观、随心所欲。
师兄能怎么办呢?师兄会为他违背尊师的遗言吗?师兄会不顾苍生性命吗?他不信师兄。师兄知道他不信。
他该信的。他其实只是假装无所谓,他也很喜欢这个世界,喜欢沧海门、剑峰,喜欢一块宠着他和不宠他的师兄弟姐妹们。
他不想死,师兄代他去死了。
彼时魔灾在修真界肆虐蔓延,无数人被控制心志、无辜横死,魔门集结悍然开战,每天都有小宗门被灭尽满门。同一时间,煜月身上的魔血暴露,沧海门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大能们早有预感的天下大乱,上几辈集各派之力建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惊天大阵法,各门派手持组成大阵的圣器,在局势危机之时一起启动,便能竖起将有修为的道、魔修士与人间界隔离开来的大结界。
起码人间界要保住,道魔之争在天道眼里是狗咬狗,若波及人间界沾上因果,才是大劫。
沧海门的圣器是剑峰峰主世代传承的佩剑,开启圣器的钥匙应劫投生于某一任峰主的道侣腹中,正是宁逾明。
但当真到了该开启大阵以身祭剑的时刻,师兄把他打昏交给师侄们出逃,以一身修为、血肉、魂魄强行激活圣器,从此天地不存。
宁逾明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如果有一天师兄不在了,你怎么办?
……
认错人了,宁逾明窘迫地从迷糊中清醒:“师尊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满脸不高兴的太阿剑君把他按回枕上,拉好被子,才捏捏他多肉的脸颊道:“为师听说你师兄收了徒弟,你伤心到不出门了,所以来看看。”本来是来安慰的,但被小徒弟误认成大徒弟后,太阿剑君感觉还是得教训教训:“为师知道你和你师兄感情好,”话锋一转,“但这怎么可以呢?”
……怎么怎么可以了,宁逾明无语回答:“师尊我冤,我真的没有伤心,这徒弟还是我推荐给师兄的,热爱修炼也是错吗。”
太阿剑君仔细辨认徒弟的表情,认定他说的是实话,语气表情终于和缓下来:“你还年轻,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