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温容一身白衣此时已被鲜血染红,似是为了避过舒乐背后的伤处,便将人从正面抱住。
一路疾驰而来,他竟是一直舒乐牢牢扣在怀里,尽最大可能的避免了颠簸,甚至连抱着舒乐的手抖泛出了青白的痕迹。
周绥勃然变色,指着跪在地上的将士怒道:“尔等苟安!如何偏舒乐伤成这个样子?!”
士兵们当即跪下,还未开口,却被温容打断:“陛下,舒将军失血过多,怕是应先行抢救才是。”
正巧这时随军的几名军医连滚带爬的从远处跑了过来,还没磕下去头,便被周绥踹了一脚。
“给朕好好治!要是舒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必一同回京了!”
几名军医吓得脸色发白,跪下去连声保证一定尽力。
只见一旁温容动作轻柔,像是在放置一件珍贵无比的陶器,直到安置完好,方对几名军医道:“舒将军未伤在要害,只是蛮夷羽箭刁钻,箭头毛刺甚多。止血是主要,拔箭定要慎重。”
军医们点头称谢,一同小心翼翼的将舒乐抬了下去。
周绥看了一眼舒乐,又看了一眼温容,面色难看极了。
而温容这才转过身,对着周绥跪道:“草民温容,有幸瞻仰圣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只见他直起身子,双手伏地,竟是给周绥行了一大礼,接着轻声道:“舒将军此次受伤,皆因草民而起,草民万死难辞。陛下宅心仁厚,望陛下只责罚草民一人,切莫苛待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温容:我不但亲了哥哥,抱了哥哥,哥哥还愿意为我受伤,为我一个人受伤哦~!而你呢?什么都没有,辣鸡。
周绥:???
温容:将士们都觉得我大仁大义,为他们解围,其实不是的呀,我就是想跟你秀一下,顺便最好能暗搓搓的气死你。
温容:气死你我就可以上位了呀,辣鸡。
周绥:……
舒乐:啧,干得漂亮。非常白莲花了。
第22章 芙蓉帐(22)
芙蓉帐(22)
明明面前这人跪伏在地, 声音谦卑而恭敬。
周绥却觉得他碍眼极了, 冷声道:“刁民休要胡言。舒乐乃此次出征西南主将,怎可能为你一人冲锋陷阵?”
温容低眉顺目, 语气却不卑不亢:“事关将军私事, 草民不便与陛下多言。久闻陛下仁爱百姓,想必不会因为此事为难区区在下。”
非常会扣高帽子了。
周绥怒极反笑:“好啊!朕倒是不知你如此能言善辩!来人,将他给朕拉下去关起来!”
左右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温容扣住。
他形容狼狈,白衣上满身血污, 只有一张脸端得清隽秀气, 在微微泛白的天色中显出一种特有的风骨。
而对面的周绥一身戎装,上绣金丝九龙图腾, 面色阴沉, 身上杀意已是腾腾。
两名士兵毫不客气的押着温容向后走,拉偏了他的身形,显得越发难堪起来。
周绥站在原地未动,表情冷漠且居高临下:“你说要等舒乐醒来。可以, 朕陪你等, 若是醒来后仍旧交代不清,那可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温容停下脚步, 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草民, 谢过陛下。”
虽被两人拖拽,那人的脚步却依旧从从容容,无端让周绥升起两分心慌意乱。
周绥皱了皱眉, 问身旁的福全道:“城内的将士撤回来了多少?”
福全权衡片刻,躬身恭敬道:“恭喜陛下,刚刚前线来传,战事大捷!舒将军斩蛮夷大将之首级,蛮夷余兵正慌乱逃窜。”
周绥却道:“叫刚刚与舒乐一同回来的那几名将士来见朕。”
不知道是不是周绥面色难看至极,加上刚刚又怒发冲冠,被福全传召喊来的几名士兵得见天颜,一个比一个瑟瑟发抖。
周绥收回视线:“主将受伤,你等罪无可恕。”
跪在地上的将士们大惊失色,正欲求饶,却听周绥话风一转,阴冽冽道:“不过朕可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若想活命,将发生在川南城里的事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说与朕听。”
“……”
前方战事顺利。
黄昏十分,副将带回了蛮夷的降书。
在御帐中一大片“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的嘈杂中,周绥合上手中的降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周绥道:“川南城中可还有百姓?”
副将应声道:“回陛下,川南城中青壮年百姓已全部逃难而去。剩下的只余下些老弱妇孺,怕是当不得大用。”
“老弱妇孺?甚好。”
周绥勾了勾嘴角,“去,多派几个人出去,给朕打听打听舒弘毅驻守西南这么多年,可曾有过妾室或相好的花楼女子。”
副将微微一愣,他亦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自然知道温容之事。
但是舒老将军逛花楼……
副将抽了抽嘴角,对周绥行了个礼道:“臣遵旨!”
副将纠结了下,还是没忍住道:“不过陛下,臣曾数次听闻……舒老将军戎马生涯数十载,却只娶了夫人一人。夫人故后再未续弦,约莫是不会去逛花楼的……”
刚说完这话年轻的副将便有些后悔。
虽然此次打了胜战,但周绥的性情阴晴不定,若是突然翻脸……
副将悬着心等了一会儿,坐上的皇帝却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反而。
周绥沉默片刻,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微妙:“呵。舒弘毅如此正派,也不知道舒乐嗜花楼与女子如命的性子从哪儿来的,也不嫌丢了将军脸面!”
副将:“……”
若不是面前坐的是陛下,他还以为自己闻到了醋味。
一定是血腥味闻多了。
闻错了。
周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欠妥,很快又摆正了脸色,挥挥手道:“速速去查,这两天朕就要知道结果。”
副将赶紧领命滚了。
夜色悠长。
周绥劳累一天,伏在案上小憩。
福全轻手轻脚的走进帐来,为周绥添了一盏新茶,又用火剪断去了烛灯中烧尽的蜡线。
借着跳跃的烛火,福全不经意间往周绥面前的御案上看了一眼。
除了有关战事的折子和封封来信,最上面有一张白宣。
纸上的墨色已干,可见已放了不少时候。
只单单一字。
舒。
是舒家的舒?
还是舒乐的舒?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周绥已经醒了过来。
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换下了白日的戎装,身上只着一身朝服,倒是为他的眉眼减去了几分戾气,显得柔和。
周绥茫然片刻,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福全恭敬道:“陛下,已经过了子时了。”
周绥道:“舒乐那处还没有消息传来?”
福全知道周绥会问,在周绥睡觉时特意往舒乐的帐子去看了两眼,轻声道:“陛下,几位军医十分尽力。箭已经取出来了。”
周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到了温容白天的话,问道:“血止住了吗?”
福全面上露出几分为难,头低的更低:“回陛下……奴才刚刚才从舒将军帐中回来。奴才走的时候血还未彻底止住。”
“还没有?”
周绥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他站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夜色。
从舒乐下午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候了。
福全见他面色难看,赶忙又站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劝道,“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比起下午舒将军回来时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只是有少量的渗血,大夫正在研究方法,定能让将军转危为安!”
周绥在帐中走了两步,道:“替朕引灯,去那边看看。”
舒乐帐外站满了刚刚回营的将士。
本来应该因打了胜仗而十分欢乐的气氛却因为所有人的沉默而显得压抑不已。
为了保持帐内空气的流通,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站着。
有些士兵身上的伤口甚至还没有处理,鲜血淋漓。
却站得非常挺拔。
周绥走了过去,看了看那些将士:“得胜归来,为何不去休息?”
将士们站得笔直,齐声道:“将军不醒!属下不敢休息!”
从朝堂到战场。
直到现在,周绥才真正发现了,那个身形瘦削单薄的男人——
是一个真正的武将。
是在众多将士心中,难以替代,顶梁柱般的存在。
周绥伸手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跟着福全走进了帐里。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屏风后的行军床边三位随军大夫正神态紧张的用敷了药膏的毛巾压住舒乐的伤口,丝毫不敢停止手中的动作。
躺在床上的人依旧覆着面具,看不出脸色若何。
但垂在床边的手已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舒乐微张着口,舌下压着此次出征军中最昂贵的一根千年老参——那本事为了以防万一而备着的。
他的唇色也是白的,充满了病气,再不复以往的殷红。
另一个军医抱着水盆急匆匆的往外赶,一盆热水似乎还没用上多久,便已经被血染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