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聊是聊得好好的,但真要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涂曹寿瞬间就感觉到了压力,等场记拿着场记板跑过来喊:
“《仙逆成妖》一场一镜一次,开始!”
啪地一声打下场记板,抱着板子的姑娘像窜天猴一样三秒消失在镜头前,而涂曹寿根据之前和齐媛对本子的单薄经验根据剧本,扶着墙壁艰难前行。
剧本里描写主角卫蠡为自己的弟弟卫飞出头,结果被人投毒,导致双腿失去知觉,之后就一直无法离开起居的小院,这场戏描述的就是卫蠡当前境况,以卖惨为主。
镜头在后面跟着,涂曹寿脑子里想着之后的剧本和自己的台词,按照剧情与卫家嫡系的家族子弟打了照面,其中还包括他曾经的未婚妻姜萱,这个角色由一个很有灵性的年轻女演员来演,在见到他的瞬间,脸上飞速闪过愧疚与躲避情绪,下意识后退一步。
配角演员们也纷纷进入角色,按照顺序出来嘲讽:
“卫蠡,就你这个样子,居然也敢出来?”
“就是,好好呆在你的半亩荷塘里不好吗,像你这样的废物,就算废物利用,也只配养养你那死水里的臭鱼了!”
少年们齐齐大笑起来,全都蔑视地看向卫蠡。
“闭嘴!”
卫蠡喊了一声,慢慢将头抬起,细长眉眼里透出狠光,他五指扣紧墙壁,似乎想要将自己的恨意融入骨髓,然后……
就忘词了。
“咔,NG。”
江导喊了停。
趴在地上推镜头的人立刻把镜头推回去,举录音杆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回撤,之前围起来的人又回到位置上,这回江振鑫没来给他讲戏,齐媛则向道具组的人要沙袋。
“给他加点压,找找感觉。”
小虎很快抱着沙袋过来给他绑腿,齐媛也趁这个时间拉开张自己的小凳子坐在旁边跟他细聊:
“台词是你演戏的基础,忘词会打断你的角色代入,不过时间很紧,我就不跟你聊背剧本有多重要了,待会儿我让人在镜头后面给你打词,但是你一定要忘记这里是拍摄现场,你要竭尽全力地把自己代入进去,还记得我们昨天抓出来的人物小传吗?”
涂曹寿握着剧本,沉默地点点头。
“卫蠡曾经是天之骄子,少年狂妄,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是一朝散尽天才光环,沦落为‘废物’,他内心充满恨意,同样也有股不服输的斗志在里面,只靠眼神传达是不够的,你还没有那个本事。”齐媛说,“不过好在你看人时的那种狠是天生的,所以只需要摄像在特写的时候帮忙调个角度,我昨天跟你说的方法你记不记得?”
“记得。”腿上沙袋绑好,他看了眼因NG而劳师动众的现场,微微垂下眼眸,“眼神不够肢体来凑,我就当有群小混混在挑衅我打架就好,不还手不是因为不行,而是因为不屑。”
“对,就是这个感觉。”齐媛拍拍他的肩膀,“慢慢来,大家都在陪着你练。”
不动声色地咬紧下颔又松开,涂曹寿带着双腿沉重的沙袋,步伐缓慢地进入自己该站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迎风而立。
摄像头对准了他,抱着场记板的场记跑进来喊道:
“《仙逆成妖》一场一镜二次,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介克阳希望涂曹寿认真学习时】
介克阳:过几天跟我一起去补习班。
涂曹寿:啊?感觉好累,不去。
介克阳:那边都安排好了,大家平时都很随意,课后会一起去网吧开黑,你不是正好觉得放学之后太无聊?来吧。
涂曹寿:……好吧。
【实际情况】
介克阳:我学弟情况特殊,麻烦安排几个严格的同学帮他一下。
辅导班老师:可以呀,不过介克阳同学为什么不亲自照顾他呢?
介克阳:我有事。
辅导班老师:……什么事呀?
介克阳:考保送。
辅导班老师:……
介克阳:我抽空再来,他麻烦您了。
【被坑以后】
涂曹寿:mmp
辅导班老师:mmp
第6章 NO.6 你不要过来啊
那天NG了大概有二十多次。
虽然所有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但涂曹寿是实打实地开始自闭。
他本来以为就是随便拍拍,剧组也没他想象中的有那么多人,至于拍出来的成品与什么类型的片为伍他也不在乎。
但当整个剧组的资源全部动用到他身上,所有工作人员一遍又一遍地为这场戏反复奔忙,摄像趴在地上推摄像头,胸腹和膝盖已经弄出两道白印,甚至举录音杆的人都已经换了两批,他真的做不到死皮赖脸无动于衷地不认真去演。
他甚至有点恨自己为什么实力这么渣还达不到江导的要求,后来甚至演姜萱的女演员也下来跟他分享经验,编剧过来把这段台词尽量改短——都是因为他之前没有做好最基本功的背台词和人物揣摩。
最后没NG那次,涂曹寿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
沙袋在他腿上绑了有将近三个小时,他知道江振鑫就是在磨他,把他的情绪磨出来,他也是真的双腿发抖,行走艰难,他扶着墙,那几句简短的台词早就倒背如流,根本没往台词板的方向看,分了点心出来注意镜头,剩下的全沉浸在情绪里。
“《仙逆成妖》一场一镜二十三次,开始!”
姜萱看见行动艰难的卫蠡,仿佛不敢面对自己愧疚般后退一步,其余几个宗族子弟则趁势冷嘲热讽起来:
“卫蠡,就你这个样子居然也敢出来?”
“好好呆在你的半亩荷塘里不好吗,像你这样的废物,就算废物利用,也只配养养你那死水里的臭鱼了!”
宗族子弟放声大笑,卫蠡扶墙的手紧攥成拳,强抑着嗓音里因步伐困难而放大的喘息和颤抖,强硬地低吼出声:
“住嘴!”
他还是稍稍喘了一下,慢慢将头抬起:
“你们算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有那么个瞬间如美杜莎般摄人,阴狠,冷酷,充满恨意。
扶在墙上的五指化拳为爪,像是要把他的恨意都融在根根分明的指间骨节里,他挺直脊背,坚决不在这群渣滓面前暴露自己最虚弱的样子,用几乎无法动弹的腿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气势惊人。
就连本该顶在前方的“姜萱”都忍不住再往后退,她愣了下,但导演没喊停,配角演员们继续按照台词继续下去:
“卫蠡,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路都走不了,除了你的族长父亲,你拿什么跟我们横!”
卫蠡又抬腿往前走了一步,看得出他几乎是在用全身气力撑住自己,浑身都隐隐在颤抖,他握住腰间剑柄,双目通红,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那颤抖不完全是因为虚弱,还有数不清的愤怒。
“就算我再废物……”
一剑寒光,血液迸溅。
“也轮不到你们欺辱。”
宗族子弟突然被伤,又见卫蠡一副还要再提剑补刀的样子,都吓得忘记面前卫蠡只是个废人,拖着受伤的人撂下狠话就逃走了,只剩姜萱与卫蠡,一个面色悲戚,一个执剑而对。
姜萱声音柔婉地说:
“何必呢?”
卫蠡只用渗人的目光看她一眼,没说话。
空气凝滞片刻,这个满身硬骨头的人突然倒下,昏迷前依然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那柄剑。
“咔。”
小虎和齐媛立刻跑去扶他。
江振鑫坐在监视器前看了会儿,走过来说:
“沙袋拆了吧,情绪平复下,待会儿把见弟弟的戏份一起捋了,晚上好好休息。”
涂曹寿红着眼眶,闷声闷气地“嗯”了声。
齐媛见他代入很深,过来三言两语把他劝到旁边,拧开一瓶水给他,小虎则蹲下来帮他拆沙袋。
拆了沙袋以后,涂曹寿觉得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那几天他不用装都像腿有毛病,天天跟齐媛待在一起磨剧本,江振鑫三天两头围读剧本,编剧们没日没夜地往后写,明明只拍了一个月,剧组的人亲得就像随时能拜把子的兄弟一样。
不过齐媛提醒他不要太投入感情到里面,剧组里的氛围就是这样,但等大家从这个环境里回归到正常生活以后,这里发生的事就会像做梦一样消散了。
涂曹寿对齐媛的忠告深以为然,他想,等再过几个月,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这天刚拍完一场夜战门派的夜戏,他被人从威亚上放下来,小虎正在监督化妆师帮他补妆,场记就过来喊他。
“麦哥,江导叫你。”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他的努力有了成效还是怎么回事,大家的称呼从小麦、麦桑之类的慢慢升级成了麦哥和桑哥,看他的眼神也从同情鄙视不耐烦进化成了敬佩熟稔充满鼓励,整体戏后体验直线上升。
涂曹寿虽然表面没有暴露,但内心充满得意而且还很美滋滋。
以为是江振鑫要给他讲戏,他解开保险带就往那边过去,结果灯光组老大——就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哥,突然笑眯眯地过来,喊了他一声:
“小麦。”
“欸。”
涂曹寿应了声,转头被“嘭”地一下给吓懵在原地。
五颜六色亮晶晶的彩带迎面而来,搞得他满身都是亮片,接着除了扛着摄影机冲他一通猛录的摄像大哥外,剧组里的其它人哗啦啦地把他围起来,夜戏前消失的齐媛推着蛋糕车唱着生日歌跟江振鑫一起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