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盖住陈溪的下半张脸,“别打岔!”
她俩的角度看不到林继桥攥紧了戴戒指的无名指,没露出一丁点钻石反光,像是生怕被人抢走。
许安易看得到,所以不怎么紧张,一手覆上她手背,“我可以起来吗?”
她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林继桥点头,大脑总算重启完毕,吱吱嘎嘎开始重新运转。
“你刚才说……”她无意识地扬起手,“我以为是你离开了。要是我没理解错,其实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是我离开了?”
许安易握紧她的手,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一直等到酒店通知退房。”
她做了个很细微的耸肩动作,除此之外,便是握卷毛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所以……”
林继桥仍处于把戒四顾心茫然的状态,“你回去了?什么时候?”
许安易勉强撑起笑容,“第二天晚上,比我在便条上写的提前了十二个小时。”
“便条?”林继桥语调里拖出哭腔,“什么便条?”
许安易心一紧,这跟她预想的场面有很大出入,“听我说,桥,过去的……”
“等一下。”顾盼插话,“什么便条?”
她和陈溪一左一右,来到林继桥和许安易身旁,颇有各自站队的架势。
许安易没顾上看她们,“我放在床头柜上,用布丁压着的。”
林继桥皱紧眉头,鼻翼两侧也蹙起两道小纹路,“上面写了什么?”
她依稀想起来是有一张小纸片。
“太久了,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许安易语气轻柔,“也许我放在别的地方,你没看到。”
林继桥定定地望着她,“写了什么?”
“写我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去别的地方,也有可能回国,最晚三天后回来。听着,我当时是想给你留电话,但你手机正好没电了,而我要赶飞机。”
林继桥捂住脸,尽管很努力,可是眼泪还是从指缝间溢出来。
陈溪小声跟顾盼咬耳朵,“这跟剧本不太一样。”
顾盼呲她:“嘘。”
“你说过你会回来,可我……”林继桥低下头,接着干脆把头埋在双腿间,缩得像个大型玩偶,口中不停念着,“太蠢了,太蠢了。”
她用的是英语。
“谜底揭晓,你家卷毛抛弃我家安易。”陈溪莫名得意,“盼盼,这笔账怎么算?”
“你闭嘴!”顾盼拿抱枕丢她一脸,转过来问许安易,“你便条上写的是中文还是英语。”
“……”
这话一出,偌大客厅再次陷入谜一般的寂静。
“这有什么关系?”陈溪充当破冰使者,“难道卷毛不识字?”
“中文。”说完,许安易绷紧唇线。
顾盼摊手,“林林去年才把中文捡起来,你如果写的是中文,那就别怪林林,她真的不认识几个汉字。她很早就去美国了。”
“我没怪她。”许安易按捺住叹气的冲动,伸手揉卷毛,“是这样吗?”
林继桥不想说话,林继桥只想哭。
她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是有一张画满方块的便条,她以为是外卖带回来的广告单,根本没往留言上想。
为什么不想?
可能潜意识觉得她迟早会走。
“充分证明掌握多种语言是多么重要。”陈溪道,“卷毛不哭,现在学也不晚。粤语、吴语、法语德语我不会,不过东北话西北话北北话我还够格教你,想学什么?”
顾盼简直想打人,“陈总您可别说话了吧!”
“哎哎哎,话说回来,安易婚也结了,便条也留了,做得很到位了,所以还是卷毛的错啊,不够信任。”
顾盼磨牙,“陈溪。”
许安易没出声。
“是啊,都结婚了,我还不知道我……”林继桥卡了下,把“妻子”和呼吸声一并送出,“长什么样。”
如果说她对许安易的确存在不信任,“此人是酒鬼”和“此人从相遇到离开没露过全脸”这两点足以五五分。
许安易垂下肩膀,她为卷毛想过无数个离开的借口,信任缺失不在其中。
“咦?”陈溪震惊脸,“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安易怎么能做到一直不露脸,戴了内……不是,面具吗?”
顾盼还算中立客观,找另一位当事人问情况:“真的吗?”
主要是都三天两夜十四次了,被吃干抹净的一方还没看到另一方的脸,着实难以想象。
“是我一直注意不让她看到。”许安易承认得很爽快。
“啧,一群护犊子的,干嘛,3V1开黑啊?”陈溪失望地看到她为之摇旗的许安易倒向另一边,但不服输的陈总踢了脚林继桥,“那你为啥不趁她睡着开灯?”
“林林可不像某人那么有心机。”顾盼冷言冷语,“一定有很完美的解释,是吧,安易?”
“我确实有理由。”许安易苦笑了下,在林继桥也忘了哭抬头望过来时,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右侧额角,表情有所松动,“我当时毁容了。”
“……”
“什么?”
“Excuse me?”
“那张照片,就是那段时间被拍的。”许安易坦然道,“网上最近传的那张照片。”
顾盼手快地拿起平板搜索。
由“扒那马”始发的毁容帖的封面图。
照片上,许安易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扎成马尾,右前额贴了块不小的白纱布,戴着的大口罩拉到一半,正隔着柜台跟人说话。
“没错,就是这张。”许安易确认,“缝了七针,现在还有疤,很丑。”
陈溪蠢蠢欲动举起手,看样子是想扒许安易的头发,被顾盼狠狠剜了眼,老实了。
一码归一码,毁容对靠脸吃饭的演员来说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静默间,许安易揉了揉林继桥的耳朵,“我那会儿……确实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脸,我怕吓到你,我还不得不用酒精掩盖药味。”
林继桥打了个激灵,“那你也……不是喝醉?”
许安易笑:“保证没醉。”
陈溪:“我证明,安易千杯不醉。”
顾盼:“……”渣的最高境界是让被乱的人以为自己才是乱的那个。
顾盼:“林林你真是……”
太不争气了。
“太蠢了!”陈溪一拍沙发,“卷毛太蠢了,明明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安易走了好了,她有名有姓的,再过气网上多少也找到信息啊,卷毛她不是擅长电脑吗,怎么都不找找看?”
“哦呵呵,林林也是有名有姓,就姓许的是大明星?她怎么不去找林林?”
“盼盼你抬杠是吧?”
“我说的事实。”
……
两人突然间吵得不可开交,许安易和林继桥面面相觑。
眼神一对,许安易指向卧室,林继桥小心点头。
关门时虽然发出点声响,然而专注争论到底哪方过错更大的两人压根没留意。
“……那你,其实一直是清醒的?”林继桥低着头,指节绞得发白,“你没喝醉,只有我喝醉了?”
“是啊,卷毛小酒鬼。”许安易靠近她,吻上她汗湿的额头。
林继桥瑟缩了下,“还是该怪我。”
“怪你醉酒之后过分可爱?”
林继桥脸一红,接着眼睛和鼻头也跟着红。
三年呢。她想。算上这半年,三年半。她不敢相信酒店里发生的一切是事实,她以为是许安易酒醒了人走了,却没想过问她。
陈溪抓住了关键点,她找出许安易的联系方式根本不难,可她一次都没付诸过行动,只是固执乃至偏执地认为是两个酒鬼狂乱一场,然后酒醒人散,各不相干。
不对不对,她是想有关系的。
之所以不去找,是害怕找到许安易会被对方当成变态跟踪狂,然后报警,然后申请解除婚约,然后……
虽然事实证明这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她还是没法高兴。
最让她难过的是,许安易清楚知道她离开了。
“桥。”许安易及时出声阻止她钻向更深的牛角尖,“那次的事,我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你怪我吗?”
林继桥茫然地问:“你做错什么了?”
“先不管我做错什么,你怪我吗?”
林继桥猛摇头。
“那你也不要怪自己,你有怪自己的时间,不如想……”
外面那两人嗡嗡的说话声不知何时停止,许安易察觉到什么,食指放到唇前嘘了声,轻轻走到门前,一下子推开门。
“哎哟!”
“日哦!”
猝不及防的两人一个捂头一个捂下巴,四眼泪汪汪。
“今天谢谢两位做见证,后面……”许安易似笑非笑地指向北边,“请。”
陈溪磨磨蹭蹭,顾盼也踮着脚看林继桥,后者好像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社恐这回事,躲进了工作室。
见状,许安易问:“你们买那部电影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从褚兴嘴里套话,对吧?”
顾盼:“二二的主意!”
陈溪僵硬地扭扭脖子,“我对我哥发誓只有一点点。”
“我毁容和转行确实跟那部电影有点关系,如果你们有一点点感兴趣的话……”许安易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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