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罪一言难尽的点了点头。众人都怕他的结果之一,就是大家都在竭尽所能的讨好着他,觉得他早已对那个位置急不可耐,恨不能取而代之。但他的吃相,真没那么难看好吗?他父皇一日不死,他就一天只会当这个摄政王。
倒是没什么父子情深,连塑料的都不是,闻罪只是……想留个名声而已。
而且,他还没享受够,对他父皇的折磨呢。
“请二郎先做一遍四拜之礼。你出入宫廷这么多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只是一些细节要查缺补漏。”闻罪不是那种说话客气的人,但是偏偏面对戚一斐,他愿意披上伪装的外衣,假做自己就是面团一样的好脾气,“最近一段时间,很多东西都改了。”
戚一斐点点头,他虽不知道摄政王是谁,但对于摄政王的事迹倒是听过不少,特别是有关于摄政王是如何摒弃天和风气,重塑太祖之音的传闻。
天和帝喜奢靡,好随性,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实在不是一个好皇帝。
摄政王却很是严苛,做事较真,谁也不能乱了规矩。
戚一斐大大方方的起身,往后几步,在足够宽敞的空旷之地,对着七皇子恭恭敬敬的做了一遍四拜之礼。
所谓四拜,在《童子礼》里,有着详细的记叙,不只是臣对君,子对父也会用到。
——一揖少退。再一揖,即俯伏,以两手齐按地。先跪左足。次屈右足。顿首至地,即起。先起右足。以双手齐按膝上。次起左足。仍一揖而后拜。(明代《童子礼》原文)
动作仪态,不可以操之过急,徐徐为之,方是尊敬。
戚一斐的动作,不好自夸多么善心悦目吧,但至少是行云流水,缓急得当,尊敬中也没有彻底失了自己的风骨。
和闻罪少时,躲在柱子后面,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宫人都在艳羡的说,戚家郡王那才是朱履少年、公子风范,小小年纪便已出落的这般进退有度,可想他日春衫桂水之翩,谦恭礼乐之才。
忽而,耳边响起了戚小斐在书斋里时的少音朗朗:“《诗经》有云,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夫子问:“何解?”
戚姓少年眼神狡黠,戏谑笑言:“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天下谁不知道子都的美呢?
闻罪想说,天下谁不知道二郎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几段的白话文翻译:
戚小斐念了一首诗经里描写子都的诗。
夫子问:这诗什么意思啊。
戚小斐瞎瘠薄说:这诗就是说,子都之美天下无人不知。
闻罪则觉得戚一斐才是最美哒。
*子都:一个古代的大美人!和潘安、卫玠等人齐名。
第11章 放弃努力的十一天:
简单的礼仪教学,很快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比戚一斐预想中的还要快。
因为……
闻罪这个摄政王真的挺忙的,管理一个国家,可以很轻松,也可以很忙碌,端看个人怎么选择。像闻罪这样谁也信不过、又很喜欢把方方面面都控制在自己掌心的,那必然要忙到飞起,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在来回朝天宫的路上,闻罪甚至都要在御辇里伏案疾书,就是忙到了这种程度,还要来见戚一斐。
连闻罪的近身宫人,都忍不住想问上摄政王一句,您这是何苦来哉?
闻罪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只觉得想做就做了,没有为什么。
而当戚一斐惊讶于这么早结束,笑着仰头问闻罪“我们明天还是这个点?”时,本应该回答说“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的闻罪,却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
二郎似蜜,叫人上瘾。
离开朝天宫的时候,自然还是戚一斐与闻罪两人同坐肩舆。戚一斐的血气,再一次无组织、无纪律的,一股脑涌上了脸,比三清殿内雕塑爷的披风还要红。
在大门口的台阶下,两人分道扬镳。闻罪要回皇宫,戚一斐因为“放学”早,想先趁机外出下顿馆子。
戚老爷子什么都好,就是和所有的家长一样,总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很不愿意让戚一斐姐弟俩去外面吃。戚老爷子坚持:“你想吃什么,家里的厨子不能给你做?要实在不行,咱们就再雇个厨子。”
戚家东西两府的后厨,已经快要把八大菜系的厨子给集齐了。
总厨是个来自四川的胖纸。随着辣椒这种新鲜事物的传入,本就无辣不欢的川菜,一跃成为了大启的社交新宠。
戚一斐却像每个少年人一样,哪怕家里的饭再好,他也会对外面心存向往,并振振有词:“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四川的大师傅是跟在戚一斐身边伺候最久的厨子,娶了戚一斐的寡妇奶娘为妻,成了郡王的奶公。这位奶公官话不好,但做菜的手艺却是一绝。巴结戚老爷子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比厨艺还高。经常跟在戚老爷子后面摇旗呐喊:“孙少爷,介个样子不得行啊,怎么能和相爷毛起(闹矛盾)?”
一开口,就是冲天的辣椒味。
戚一斐更想出去吃雍畿的小吃了。
“听说京城流行状元糖,”戚一斐哪怕远在边关,也听过它的盛名。要不是回来的时候病了,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去路边买糖,“好吃吗?”
闻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根本就没吃过外面的东西。
“那咱们一起啊。”戚一斐发来这样热情的邀请,他还没彻底去算自己到底增长了多少寿命,只大略的一个预估,就已经够他看七皇子,像是在看一座宝库了。
闻罪却还是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回宫有事,以后陪你。”
“好。”戚一斐只能依依不舍的走了。
结果没几秒之后,小郡王就又折返了回来,跑的有点快,还差点摔倒,四肢可以说是想当的不协调了。
闻罪还站在原地,不是没有来得及走,只是莫名觉得戚一斐肯定还会杀回来,就像那晚一个劲儿的挥手。事实也确实如此。
戚一斐这趟折返跑,是为了多和闻罪叮嘱一句:“你要是在宫里遇到我阿爷,可千万别告诉他我去吃小吃了啊。”
“那我有什么好处?”闻罪挑眉。
“回头请你吃糖。”戚一斐积极贿赂。
“那就这么就说定了。”闻罪再一次笑开了,他今天这一会儿的功夫,笑的次数就够他过去一年的总和了。他开心的理由,是觉得没想到戚一斐这么舍不得他,连“与人约定下次带东西,好无形中增加一次见面”的传统套路,都拿了出来,“不过,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很喜欢和你见面。”
“???”戚一斐有点懵,没明白七皇子这没头没尾的神来一笔,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揣摩着语境,回了一句,“我也喜欢和你见面。”
然后,两人这才再一次尝试了分开。
戚一斐登上了马车,最先离开。按理来说,本应该是戚一斐目送七皇子离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七皇子的座驾迟迟没来,七皇子也一直在催戚一斐早点走:“你我之间,不需如此。”
一般人听到这话,那肯定要继续客气的,但戚一斐不是一般人,七皇子这么说了,他就这么信了。
戚一斐说走就走,却并没能走远,戚家的车夫驱车不过几百米,只拐了个街道的功夫,就再一次被迫停下了下来。
因为狭路相逢,戚一斐遇到了他的对家。准确的说,不是对方单方面把戚一斐当做对家。
戚一斐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谁,毕竟……讨厌他的人多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出来加戏。
作为全大启都知道的吉星、天和帝眼中的第一人,戚一斐从小到大,得到的自然不可能只有赞美与好处,更多的还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特别是戚一斐这个木,在其他林眼里,还并不优秀,只是生的好。这可不就遭人记恨嘛。
天和帝在时,没人敢为难戚一斐,哪怕看不惯,也干不掉,只能忍。
如今……
来的这位公子,姓吴,单名一个情字。是傅里当上状元时,那一届的探花。如今也在朝为官,不过与傅里成为摄政王的心腹,已经一步登天的现况不同,吴大人还在翰林院内打转,为日后入阁攒人脉,熬资历。
大启的官场,素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潜规则,想有朝一日能像戚老爷子那样成为大启首辅,站在世界的顶多呼风唤雨,那就得一步步的来。
但每次科举之后,就要这么圈一票人,圈着圈着,翰林院不知不觉就变得十分臃肿了。
换言之就是,这位吴大人能在这个日期,这个点,出现在郊外朝天宫的路上,可想而知他是有多闲。
人浮于事,越来越闲。闲来无事,就要搞事。
而文人的搞事,总是搞的很别致。秉承着“君子能哔哔,就绝不动手”、又怂又毒的精神,连吴情对戚一斐的落井下石,都透着那么一股子神经病的味道。
“殿下,前面的路被堵了。”下人这么来报。
戚一斐皱眉:“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