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又道了次歉,声音极轻,极快。
转过身的刹那。
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不用说对不起。”
岳小楼浑身一震。
她下意识转头,对上谢怀瑾的平静的目光。
包间里光线偏暗,是刻意营造出的舒缓柔和情调。
谢怀瑾迎上她的视线,眸如点漆,流淌着幽暗之色。她坐姿极正,手里握着最普通的白瓷茶杯盏,左手,正攥着岳小楼的手腕。
手上的力度之大,岳小楼隐约能察觉手腕被捏红了。
“怎么了?”男人擦着西装上的红酒渍,目光在她们身上打转,疑惑着,没人搭理他。
岳小楼大脑紧张到短暂空白,心头砰砰地乱跳。
就只过分呆傻地看着她。
谢怀瑾的表情是极度的平静,唇角甚至还是微微上扬着的。
“既然心里没有抱歉的意思,就不用对不起。”
☆、02
岳小楼走在街头。
路灯把影子拖得又长又窄,单薄得可怜,转弯,随着光的角度变幻,消失在黑暗处。像一线被风吹乱吹断的烛火。
高跟鞋踩到凹凸不平的地砖,绊了下,踉跄着站稳。
她低头,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员工服就那么出来了。
夜晚的西水街也人头攒动,顺着两道,很快看见地铁口和公交车站。
—
餐厅里,被攥住手腕的时候。
谢怀瑾看清她胸前的铭牌,念了声,“周言言……”
很快松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了,请你把门带上,谢谢。”
话落,目光就再也不看她。
两句话在岳小楼心里滚来滚去。
十月的天已经转凉,今夜风很大,她穿着到处钻风的短袖衬衫和短裙。把每个字拆开重组,在心里反复咀嚼反刍,谨慎斟酌。
餐厅离公寓不算近,地铁也要四五站。
她心里乱得一塌糊涂,慢慢走着,几公里走下来根本没感觉,理也理不清楚。
谢怀瑾这种性格……会突然攥她的手,已经算是方寸大乱了吧。
岳小楼紧张地顶着唇,拇指关节擦下淡淡唇印,脑海里努力整理信息。
桥上的风愈加大。
岳小楼冻得牙齿轻颤,哆嗦了下,只有眼眶里是温热热的。确定地想,谢怀瑾厌恶她的话不会伸手拦住她。
就算……就是厌恶也好。
反正,只要看见她还有情绪波动,就不是最糟糕的。
眨了眨眼,忍到极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岳小楼怕被谁看见似的,赶紧擦掉。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走到了桥上。两侧都是映着灯光波光粼粼的湖面,一眼望不到边际。车辆时不时地驶过,三三两两的路人也不少。
岳小楼站住,忽然拿出手机,打开通话薄盯着看半天。
仅有四个联系人。
当然没有谢怀瑾的名字。
高一那年,她要到了谢怀瑾的联系方式。之后的两周内,不知不觉,她竟然连游戏账号的登入密码都改成了那串数字。
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她下意识输进去,点拨出,放到耳旁。
等待着客服礼貌且机械化的空号提醒。
谁知,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好几秒后,岳小楼才反应过来——这个号码竟然是通的!
她还来不及做什么,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
岳小楼浑身一震。
既不敢出声,又不舍得挂断。眼泪瞬间又流了下来,灯光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模糊失焦。
“……”
对面的人又喂了一声。
没有回应,竟也没有挂断。
沉默片刻。
“有事吗?”
岳小楼早就数不清换过多少个手机号了,通了这电话后,一声都没有出。
谢怀瑾却仿佛能通过手机讯号察觉到了她是谁。
虽然没有叫出她的名字。
岳小楼哽咽,眨了下湿漉漉的沉重睫毛,说不出话。实在不敢自作多情。
“……”
她深深深呼吸,停顿片刻,鼓足勇气想不带哭腔地说一个“喂”字。
然而还没等说出口,对面就挂掉了。
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岳小楼心里那股劲没憋回去,哽在喉咙口。
眼泪流得更凶了。
攥着手机,用力到指骨发白。
不甘心。
一边哭一边想,谢怀瑾如果对她完全讨厌,她眼里是看不见她的,别说跟她讲话了。
岳小楼摒住呼吸,快速地回拨过去。
只要有一点点机会……
谢怀瑾很快接起来,没说话。
“喂……”
她开口,心跳如鼓,下意识语调就高两拍,越来越轻,极力掩饰着鼻音,显得格外软糯的。
“我是岳小楼。”
“有事吗。”
谢怀瑾重复了一遍,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岳小楼实在紧张,那颗七窍玲珑心瞬间拐了几百个弯,拐迷路了,张口说:“没…没事儿……”
“挂了。”
“……嗯。”
就这样挂了。
停顿几秒,岳小楼双腿一软,伸手扶住粗糙厚实的桥砖。远处的夜景时不时模糊成一团亮光。
她撇嘴,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掉,砸到灰色的地面上。
好冷淡的口吻。
转眼,岳小楼就哭得喘不过气了。她以前都不这样对她说话的。
“我好想你啊……”
“好想你。”
她把脸埋进手心,缩着肩,抽泣伴随着喃喃,“那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怀瑾……”
她语气越来越低,鼻音重,哭腔很浓。
不停地擦眼泪,泪水擦不干净,却把眼皮揉成粉色。
“能不能重新喜欢我一次。”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
哭着请求。
☆、03
六点半,黑暗被一丝一线抽走,天色灰青青的,朝阳还没有升起来。细雨绵绵,打湿道路,车轮碾过一滩积水。
岳小楼开车出小区前,摇下车窗。
对保安室里的两位大叔招招手,打了个招呼:“大叔早啊。”
拿下墨镜,露出眼睛弯弯,八颗牙齿的爽朗笑容。
正吃着早饭的保安大叔忙放下东西,满脸笑容招手,“今天那么早出去,有事情啊?”
“嗯对,出去办点事儿。”
黑色保时捷平稳地驶出去。
岳小楼笑容收敛,墨镜重新架回脸上。
她那么懒的人,本来出行全靠别人接送的,出租车到网约车。
后来有次晚上回家。隔天,保安告诉她,送她回来的司机,走出来张望她回家的方向。要不是有门禁拦着肯定直接跟进来了。
岳小楼是独居,安全起见,小命重要,偶尔出门就只能自己开车了。
顺便也意识到,看着并不怎么起眼的保安和物业们,跟他们搞好关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岳小楼想和没有利益冲突的人搞好关系,永远永远,只需要一个微笑就好。
她的一声简简单单的问候,比清晨柔和的光线路边扑鼻的桂花香,还要更能让人心情舒畅。
—
门铃被疯狂连按。
顾鑫跑去开门,看见岳小楼脸上架着的大墨镜,噗嗤笑了:“雨天还戴这玩意儿,不怕走路撞树?”
岳小楼把包扔他身上,径直进门。
“查得怎么样了?”
“恭喜你,他们真是亲戚,堂姐堂弟。”顾鑫把档案袋翻出来,递给她,挑眉好奇地说,“顾霖宗可是改过姓的,像我堂弟还差不多,你怎么猜到的?”
“得了吧,人家高高瘦瘦白白嫩嫩的帅小哥,跟你就是倆个顾,”岳小楼紧绷着的弦松下来,扬着唇,自动坐到吧台。
托着下巴,等着他给她端茶倒水。
“你怎么还坐下来了?还有事吗?”
“还有事!”
顾鑫深深望了她一眼,叹口气,转身去倒水。
岳小楼特别喜欢跟他玩。
因为顾鑫这么个净身高一米六五,五官普普通通,身高“二级残废”的条件下的男人,不但矮,还是个矮小的胖子。
他家里开了家公司,算有钱人,但没有多么吓人的身家,身边历任女朋友却无一不是大美女。各种类型的美女。还是真心喜欢他的美女。
可见这人情商有多高。
“知道你要说什么,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岳小楼,好马不吃回头草是有道理的。”
顾鑫端给她来杯咖啡,拿来电脑包,在她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下来说,“我现在要工作,晚上女朋友要过来。你喝完这杯就赶紧走啊。”
岳小楼望了眼窗外,阴雨连绵,太阳都没完全升起来呢。
大清早的,来这儿还不到五分钟,屁股都没坐热。
她抄起抱枕反手用力丢过去,精准砸中他脑门,骂道:“没良心的,给点意见啊,你不是最会追女生吗?死渣男。”
“靠,什么死渣男。求人之前有点礼貌啊小姑娘。”
顾鑫唇角抽了抽,捂着脑门弯腰捡抱枕,无奈地放下手边的电脑包,劝说,“我跟你条件情况都不一样,别急病乱投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