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神情颇为痛苦。另有两个男人跟在牛车后面,此刻正合力将车上的男人搀扶下来。
“看这人的样子病得不轻啊。”围观的百姓一个个伸着脖子往里望。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李大夫给人治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回春堂”的黄大夫说的那样,连个感冒都治不好。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于是,门口的人不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将“杏林医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牛车停在门口时,陆睿朗就用神识查看过病人的情况,此刻见白术要引着他们往里走,立刻出声阻拦:“坐在那里就好。”说着指了指最靠近门口的椅子。
这位病人翘着一条腿,由人搀扶进来,明显是伤到了腿。卷起的裤腿里露出一片黑紫色的皮肤,想来已经发炎溃烂。
白术自然也发现了这点,此刻听少爷这么说,以为他又和之前一样,嫌弃病人伤口上的血污,所以才让他们坐在门边。
心下又失望又着急,内堂那三个家伙的话果然不可信,少爷根本就和以前一模一样。门口这么多人观望,如果少爷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以后哪还会有人来看病。
“这位病人应该是伤在了腿上,内堂太暗,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会儿处理伤口的时候,能看得清楚些。”这是解释给白术听,也是解释给病人家属听,更是解释给门外的百姓听。
果然,听了他的解释,门口的百姓都发出了“原来如此”的感叹。
病人家属更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他们是京城郊外石怀村的村民,从西城门进来一路上已经看了好几家医馆。
有两家见他们穿着补丁,直接就将他们拦在了门外。另两家倒是给进,但是搭了脉后就说治不了,赶他们离开。
就在他们打算放弃回村时,有个好心人将他们领来了这里。
陆睿朗走到病人身边,将他卷了一半的左边裤腿拉高,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惊呼。
白术也吓了一跳,但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少爷的表情。结果却看见少爷神色丝毫未变,正一脸淡定的仔细查看伤口上不断蠕动的白色蛆虫。
第57章 男多女少怎么破
陆睿朗伸出手指在溃烂发黑的皮肤周围按了按:“怎么伤的?多久了?”溃烂的皮肉下面有脓液,散发着阵阵的腐烂恶臭。
“就是前几天,打雷下雨的那个晚上,牛车在回村的路上翻沟里,被车轱辘压了腿。”中年妇人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跟他说进城找个大夫看看,可他说上医馆费钱,自个去后山上抓了把草药糊了糊。头两天还好好的,谁知道昨天下午就开始发起高烧,才过了一晚上就,就……”
“原本这伤确实不严重,可是因为用的草药不对,护理也不够细心,伤口发炎感染,毒素进入血液,造成心肺脾快速衰竭。”陆睿朗放下搭脉的手,又看了一下病人的伤口:“情况有些严重。”
中年妇人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晕厥过去,颤着声音问:“大,大夫,我男人……还,还有救吗?”问完就一脸紧张地看着大夫的脸,唯恐他说出和前面两家一样的话来。
陆睿朗示意白术搬张凳子过来让妇人坐,随后淡定地点头,语气笃定:“有救。放心,不出半个月就能痊愈。”
妇人愣忡半响后,“噗通”一下跪倒地上,对着眼前异常年轻的大夫不住的磕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等治好了再谢也不迟。”
陆睿朗的神识在说话那人身上扫了一圈,见他喊完这一句后就退出了人群,快速窜进对面的“回春堂”。
“那人说的对,现在还不是谢的时候。”陆睿朗亲自将妇人扶起来,轻笑道:“我想听你和你丈夫一起说谢谢。”
扶着妇人坐到凳子上,陆睿朗沉声吩咐身后的决明:“抓药,银花50克,连翘50克,大青叶55克,蒲公英55克,一见喜55克,鸭草60克,鱼腥草80克……三碗水煎一碗。”
报药方的时候,陆睿朗手上也没停,从衣袖里摸出一套银针摊开,两手各取一根,在病人的水沟、大椎、风池、曲池、合谷等穴下针。
病人因为伤口细菌感染引发金葡菌败血症,已经出现了高热、四肢抽搐、休克等症状。
下完针,陆睿朗撩开衣袍,蹲在病人脚边,伸手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镊子,另一手拿着一块纱布,动作轻柔又快速的将伤口上的蛆虫一条一条的夹到纱布上。
白术已经被少爷的一连串动作惊得长大了嘴,少爷是什么时候学会针灸的?看这下针的速度,比老爷还快。
玥华公主常年待在军营中,这种程度的伤口并不少见。因此,她神态自若地看着李大夫搭脉、针灸、处理伤口。眼中渐渐带上了欣赏和敬佩。
不是所有大夫都会亲力亲为做这些的。就是军营里的军医,脏活累活也都会让学徒或者助手去做。好像李大夫这样,亲自夹蛆虫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三个病人家属也看呆了眼,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见大夫已经把白色的虫子都清理干净了。
“现在开始剔除伤口上的腐肉,可能会有一些污血溅出,大家散开一些。”陆睿朗用银针封住病人腿部的血管和经脉。
围着的人立刻退后散开,光线顿时亮了许多,陆睿朗的手很稳,一刀一刀既快又准。腐肉很快被削的一干二净,陆睿朗又割开发黑的皮肤,放出下面黑紫色的瘀血。
“甘松,去青蒿那里把昨天制好的‘清毒散’拿来。”这是昨天下午,陆睿朗带着那三个小厮一起制作的丹药,有消毒杀菌,清除毒素的功效。
等甘松拿着瓷瓶回来的时候,后面多了三个跟屁虫。
陆睿朗接过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用手指一捏就成了细细的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青蒿忍不住惊讶道:“少爷,这‘清毒散’不是内服的吗?”
陆睿朗又倒出一颗喂进病人嘴里,笑着解释:“能内服也能外敷,内服清热解毒,外敷消毒抗菌。看伤势的轻重而定,如果是普通的小伤,外敷一颗即可,但如果是这种已经发炎溃烂的伤口,或是被毒蛇咬伤,就需要内外兼用。”
“这药能解蛇毒?”突然,人群中有人激动的问。
陆睿朗正在用纱布缠裹伤口,闻言,抬起头望向人群,点头:“是,可解蛇毒。”
“我要买,我要买,李大夫,多少钱一瓶?”一个一身短打的壮汉挤上前来,急切道。
玥华公主听见声音,抬眼向门口望去,眼睛瞬间一亮:“王勇,你怎么在这里?”
壮汉没想到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神情一凜,当看清里面坐着的人,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待回过神,赶紧下跪行礼:“卑职见过公主殿下。”差点没认出来,公主殿下的脸竟然恢复了。
他刚进城,见这里围着这么多百姓,以为出来什么事,就想挤进来看看,谁知就听见有解蛇毒的药,这正是他们这些整天猫在山里剿匪的官兵最需要的。
“无需多礼,起来吧。你不是跟着元帅在湛城吗?怎么跑来京城了?”玥华公主招手让他进来。
王勇走近几步,公主实在太,太美了,美得他都不敢看,撇开头,靠近公主耳边,轻声道:“元帅说有人要加害安国大将军,让卑职带几个兄弟过来营救。”
“你说什么?”玥华公主猛地站起身。
“公主殿下,这里是医馆。”已经为病人包扎好伤口的陆睿朗,站起身,不卑不亢道:“有事可以去内堂谈,那里清幽,无人打扰。”
玥华公主也是一时心急,这时也察觉到这里人多口杂,对着李大夫歉意一笑,带着王勇去了内堂。
“少爷,药煎好了。”决明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
陆睿朗捏住病人的下颚,轻轻松松就将药灌了下去。然后抬手拔去病人身上的银针,换了几个穴位重新下针。
陆睿朗一边轻捻银针,一边不疾不徐道:“皮肤上有破损,无论大小,有没有出血,都必须用煮沸的凉开水冲洗,如果伤口不深,可以自己找些止血消炎的草药,比如:墨旱莲、仙鹤草、见血清等,捣烂外敷。三七粉的止血效果也不错,平时家里可以备一些,以防不时之需。但如果伤口比较大,好似这样的,就必须来医馆。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伤口,它随时会变成吞噬你生命的恶魔。”
这与其说是讲给病人家属听,不如说是讲给外面的百姓听。这些基本的医疗常识,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重视。
陆睿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里。百姓们从来不曾听过哪个大夫跟他们说这些,却知道都是极有用的,因此一个个都听得很认真。
唯独在人群后,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褂的男人,望着“杏林医馆”牌匾的眼中冰寒一片。
故意将这几个村民带过来,就是想让李亦尘在大庭广众下出丑,何况这是个将死之人,不管他们是医还是不医,都会影响“杏林医馆”和李亦尘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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