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院子里一名打扫的老杂役,约莫五六十岁,握着扫把站在厅外,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人。
“进来吧。”
穆谣虽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但见他的样子确实很想与自己攀谈,便挥手让他进厅内。
听见穆谣的话,老杂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放下扫把,才慢腾腾抬脚挪进厅里。
聂源枫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但始终没有催促,只等那名杂役走到穆谣跟前,方听见这老者一拱手,缓缓说道:
“关于相亲大会一事,老身有一句,不得不说。”
案上两人对看一眼,穆谣抬手做了个“请”,开口道:“请说吧。”
得了允许,老杂役抬头直视穆谣的双眼,回道:“谢大人,大越朝民风开放,然而若是没有媒人在场,未婚男女太亲近也是要惹来口舌。大人此举虽本意是鼓励其大胆交往,但在长辈看来,乃于礼不合。”
他这话可以说是一语中的,穆谣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捂住额头:自己是穿越来的,自然不会管这么多,但要是忽然让百姓面对新的相亲模式,不了解他们的想法,光瞎干也是不行的。
“你说的有道理,”经提醒,聂源枫显然也想到这件事,但因他这些年久居边境,不拘小节惯了,竟然都没有注意这个问题,他随口问老杂役:“请问你的名字是?在这里干活多久了?”
老杂役轻笑一声,回道:“老夫姓萧,单名一个寅,来这里刚满两个月。”
聂源枫这时才细细端详萧寅,见他满头灰发,却精神矍铄,身上的衣服洁净整齐,不知道是不是聂源枫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老者的眼神忽然像鹰一般锐利,却在对上自己的目光后倏地隐藏起来。
“很好,萧伯,你去跟管事说,以后少做打扫的活吧。”穆谣关切地说道:“眷写聘书那边正好缺人,让他找人跟你换换吧。”
没想到,萧寅似乎并不领情,好整以暇地回道:“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一把年纪,坐着骨头硌得慌,还是想多活动活动,望大人成全。”
穆谣听后也不勉强,笑道:“既然是你自己的要求,本官就允了,退下吧。”
“你怎么看?”
聂源枫望向穆谣,怕他心里失落,按现在的形势,相亲大会很大可能要取消。
“那就让这些男女既能了解对方,也不会落人话柄。”
穆谣神秘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办法都是人想的,让人重写一份公示,再宣扬开去试试。”
按穆谣的想法,当天醉仙楼大厅,将以屏风隔开,左边坐男子,右边坐女子,双方在看戏中不得交谈,更不得换座。
若是实在有一见钟情的女子,迫不及待的男子可以委托店小二给对方点一盘“丝丝入扣”,若对方接受,二人在此后可选择到雅间再聚。
这份公示宣布之后,反对的声音居然真的下去不少,虽然也有暗地指责孤男寡女私自在雅间相会不适合,但其后穆谣又添了新举措,堵上了大部分人的口。
到了“相亲大会”这天,穆谣和聂源枫也订了一个位置不错的雅间,两人照例换上寻常衣服,瞧见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穆谣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些,方嗔怒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老板那个要求?万一他的数字是虚报的呢?”
“我又不缺钱。”夹起一块翡翠糕送入他口中,聂源枫替他拭了拭唇角,笑说:“这种铺子我有几十家,想估算他每天赚多少不是难事,就看他有没有胆子虚报。”
聂源枫半开玩笑般说道:“其实一开始你说要在这办,我本来想直接把酒楼买下来,就是怕来不及,才打消这个想法。”
穆谣:受到了来自有钱人的暴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从远处雅间投来的恶毒视线,若是目光能杀人,穆谣此刻恐怕已被千刀万剐。
戏曲结束之后,店小二会安排无意相亲的女子先离场,接着便会把屏风撤下,换成一排几尺高的矮帘。
这时,才是“相亲大会”的重头戏:
留下的男女将会分别坐在帘子的两头,每对有一炷香的时间相谈,若是合适,女子可解下面纱,掀起帘子查看男子“真容”。
若是不合适,女子蒙着面纱,即使男子掀开帘子,也无法知道对方是谁,不会有损姑娘名声。
没想到留下的人竟意外的多,聂源枫也被勾起兴致:“你觉得今天能成几对?”
“谁知道呢。”
穆谣的注意力却不在此,而是满头大汗、笑得脸都要挤成一团的老板,正站在他们雅间的门口。
聂源枫同样也注意到了老板,冷声问:“如何,要给你准备银票么?”
“不、不,” 今天醉仙楼的生意翻了一倍,甚至最后连做“丝丝入扣”的材料都耗光了。
老板一张嘴,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敢要大人的银子,是草民有眼无珠,不知道以后可不可以天天办?”
听见这话,不仅聂源枫,连穆谣都哭笑不得:“哪来这么多人?”
见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聂源枫不愿意他在这里打扰二人,不耐烦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大人好眼力,”老板讨好地说:“我们的雅间不够了,要是两位大人不介意的话,今天这一顿记在酒楼,下次来还给两位大人免单。”
两人听后对看一眼,聂源枫从怀里摸出几个小银元抛在桌上:“无碍,我们也快要走了。”
聂源枫边往外走,边打趣穆谣道:“我觉得,你以后可以考虑从商。”
“为什么?”穆谣斜睨他一眼,回敬一句:“你又不缺钱。”
*
“我查过了,这件事跟颜鑫无关。”
当聂源枫回到穆府,程梓煜照旧大摇大摆在他房中喝起小酒,这次韦尘也在。
“属下会加紧调查。”韦尘躬身,话题一转,说道:“先前王爷吩咐查探的赵师爷,乃颜家养子,他本是孤儿,五岁流落街头时被颜家收养,为报答养育之恩,一直是颜刺史的左臂右膀。”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自小便暗地里倾慕颜鑫,但因身份低微,不敢越距。”
“哦?”
聂源枫一挑眉,方想起孤独院正是他协助颜鑫筹备,替暗恋多年的心上人筹划给其未婚夫的惊喜,是什么感受?
*
“相亲大会”刚过没几天,没想到就有两、三个媒婆来登记,一问,才知道这些夫妻都是在醉仙楼认识的。
正当穆谣以为此次成效不错,应当多多推广开去时,又听杂役来报:
“穆大人,朱员外和马员外在门外,一定要见大人一面,说他们的儿子在醉仙楼相亲时被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我,壕,超有钱
穆谣:。。。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马员外与朱员外都是绫安城里的暴发户,但绫安城离京城不远,此处达官贵人本来就不少,这两人完全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人物。
穆谣本来也不想见这两人,只是考虑到是第一次举办相亲大会,想看看还会有哪些没有考虑到的问题。
他带着聂源枫来到偏厅,见到马员外与朱员外带着儿子正拉家常,他们身旁的小厮手上捧着些绫罗绸缎和锦盒。
一见穆谣进来,两人活像见了花朵的蜜蜂,一口一个“穆大人”叫得亲热,又被散发出慑人气势的聂源枫挡开,不敢再靠得太近。
等到穆谣坐上主位,两个员外默契地对看一眼,马员外率先开口道:“感谢大人接见,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说罢便挥手,让小厮奉上礼物。
却见穆谣眉头一皱,不用他开口,聂源枫便厉声回道:“穆大人刚上任时,已贴出过公示,不收受赠礼,你们是视若无睹?还是想领罚?”
领罚确实是说得重了些,但穆谣现在只要犯一点错,都会被尚书府小题大做,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
两个员外被聂源枫震住,连忙谄媚笑道:“当然不是,草民有眼无珠,冒犯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见他们两人并非存着歹心,而且有聂源枫替自己出面,穆谣心里舒坦得很,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都坐下吧,你们说,你们家公子被骗了,是怎么回事?”
两人这才讪讪退后了些,朱员外把被聂源枫吓得瘫软在椅子上的朱有才扯起来,低声喝道:“你快跟大人说说,那个女子是怎么轻薄你们的。”
听见他的话,穆谣与聂源枫面面相觑:女子?轻薄?
朱有才是朱员外的嫡长子,可惜文不通武不能,唯一擅长就是寻欢作乐。
此时他缩着着脖子,一对鼠眼四处乱瞄,支支吾吾开口道:“之前我跟他,”朱有才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马旺福——马员外的儿子,“一起去相亲大会,有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我们都喜欢,就都给她送糕点,她全程统统接受。”
这两个公子大概是相交不浅,朱有才每说一句,马旺福都点头如啄米,表示他说的都是真话。
朱有才接着说:“戏曲结束后,我们同时邀请她到雅间小聚,以为她会选我们之中的一个,没想到,她提议三人一起入座,我俩当然是开心得快飞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