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呀?”江弦叼着牙刷声音模糊地问。
“去坳碗村。”迟洛兮答:“你昨晚的噩梦变成现实了。”
……
从M市到坳碗村要坐五个多小时的火车,然后从镇里换坐小巴,还要走半个多小时的山路。
江弦从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开始觉得熟悉,等到了火车站,他才猛然想起,在张辰睿的日记里曾经提到过坳碗村,那是他和他奶奶——他唯一的亲人一起生活的村子。
所以自己梦里梦见的那个老太太很有可能就是张辰睿的奶奶了?
江弦是个孤儿,他不太能理解这种因血缘牵绊而产生的情感,他怕自己因表现的不够到位而被人怀疑,所以一路上他都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迟洛兮这件事。
老式的绿皮车缓缓驶出车站,不一会儿就带来有节奏的“咔嚓”声。
车窗外是一片平原,连绵的野草还在极力坚持自己最后的倔强,将黄未黄。
江弦望着窗外发呆,迟洛兮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直到对方强行掰着他的肩膀转过身,他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怎么了?”江弦问。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迟洛兮撇着眉:“这一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迟洛兮……”江弦看着他:“我的老家,也叫坳碗村。”
迟洛兮愣了愣,他总算明白了张辰睿这一路为什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曾经在林阮星那里听到过一些对方的事,知道他从小就和奶奶相依为命,想来这一次,江弦虽然没有把担忧过多的表现在脸上,但内心一定是十分焦虑不安的,于是他握住江弦的手,如同宣誓般郑重其事地安慰到:“别担心,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我一定会帮你。”
“欸?”江弦当然不知道迟洛兮已经在心里自作多情地把自己的心境揣摩了一番,于是他眨巴眨巴眼,呆呆地回应道:“哦,哦……”
下了火车,转乘小巴,最后踏上山路。
山间的空气清新,草木依旧青翠,风景优美,如若这次只是一般的郊游,那感受一定是极好的。
可惜现在这一路的长途旅行早已让江弦感到疲惫不已,崎岖的山路更是加重了身体的负担,反观迟洛兮却显得游刃有余,丝毫没有疲态。
江弦觉得,以他那种动不动就熬夜泡吧,吸烟喝酒的不健康|生活习惯来说还真是不科学——哦,差点忘了,迟洛兮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很不科学。
江弦认命地叹了口气,踩着陡坡上被挖出的一个个被充当阶梯的小土坑,开始往上爬。
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坳碗村。
当踏过村边界碑的那一刹那,原本清新的空气瞬间变得淤积不畅起来,眼前的景色叫江弦倒吸一口凉气——以界碑为线,村外依旧风景秀丽,村内却和他梦里一样,天空阴沉,草木枯萎,阵阵阴风打着卷捞起地面的枯叶,如同一个个幽灵般飘然而去。
荒凉、阴森又死气沉沉。
村口站着一个微胖的短发中年妇女,她穿着长袖长裤,还带着一副白手套,浑身上下除了一个脑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看见二人进村,连忙迎了上去,态度恭敬地对迟洛兮道:“您就是迟先生吗?”
迟洛兮点头。
“太好了,迟先生,我已经在这儿等了您一天了,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们村子。”中年妇女情绪激动地说着,就要朝迟络跪下磕头。
江弦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手中握住的胳膊却是干瘪僵硬的,没有丝毫人体应有的弹性,吓得他连忙抽手又退了回去。
中年妇女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突然将视线落在江弦身上,惊呼道:“小睿,你怎么也回来了?!”
第55章 业余作家VS财迷大学生【十一】
江弦最害怕就是这种情况,他歪了歪头,表情茫然。
中年妇女向前一步想要抓他的手,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糟糕样子,又讪讪地收回刚探出的胳膊:“我是你兰婶啊。”
“兰,兰婶?”江弦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而后恍然大悟到:“兰婶!你就是奶奶的邻居兰婶!”
张辰睿刚出生不久父亲就因车祸去世了,没过多久母亲就把他丢给奶奶,偷偷跟别人跑了。
兰婶是奶奶的邻居,她老公是坳碗村村长,家里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儿子,两家人关系好,兰婶为人又心善,所以一直都很照顾他们祖孙俩,几乎把张辰睿当做自己儿子对待。
“你这孩子。”兰婶露出一个无奈又慈爱的笑容:“怎么才半年没回来就跟失忆了似的?连兰婶都不认识了,那你一会儿见着你奶奶是不是也要认不出了?”
江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连忙问道:“兰婶,我奶奶现在怎么样?还有你这胳膊又是怎么回事?村里到底怎么了?兰叔呢?”
江弦一连串的问题雨点般砸向兰婶,她收起脸上的笑容,面露悲痛,叹了口气:“他们的状况都不太好,我们先回去再说吧,眼看这天就要黑了。”
于是他们跟着兰婶一起回到张辰睿奶奶家。
平房低矮,本就光线不好,再加上外面天色阴沉,屋里黑黢黢的。
兰婶摸到灯绳拉开灯,油腻腻的灯泡在闪了闪之后洒下雾蒙蒙的光线。
张奶奶正躺在床上,表情看着很是痛苦,若不是她的胸口还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江弦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
被子外露出的一截脖子看上去又干又瘪,颜色如焦炭一般。
江弦走到床边蹲下,轻轻唤了一声奶奶,老人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没能睁开,但看样子她是能听见江弦声音的。
“迟洛兮。”江弦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的样子和我梦里梦见的一模一样,我好怕……万一奶奶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有我在,没事的。”迟洛兮安慰着他,又看向兰婶:“说说吧,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婶也许是被江弦的情绪影响了,她的眼眶泛红,叹着气说:“大约在五天前,村子里难得的下了一天一夜的大暴雨,在雨停之后村里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变成了这样,最开始的时候是从手脚开始变得焦黑,然后黑色沿着四肢蔓延至全身,就像中毒了一样,直到脑袋都变成黑色,就没救了。那些体弱多病的最多能捱个三四天,我家男人已经没法走动了,而小睿的奶奶……”
兰婶满面愁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们都能看出张奶奶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恐怕也没多少时间了。
“既然村里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你们不离开呢?”江弦问:“也许离开村子就没事了呢?”
“他们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能。”迟洛兮开口道:“他们根本走不出这个村子。”
“的确,开始有几个年轻人想要逃走,可是刚踏出村子的界碑,他们的身体就突然起火……”兰婶说着,像是回忆起什么让她万分惊恐的场景,她的瞳孔猛然收缩,两只手紧紧攥住衣服下摆,身体绷的很紧,声音颤抖的厉害:“那火就像是从他们身体里喷出来的一样,他,他们被那火直接烧成了一堆漆黑的骨架,最后风一吹就没了……”
江弦并没有亲眼见过当时的场景,但光听兰婶这寥寥几句,他也能想象到当时那些被活活烧死的人的叫声是怎样的凄惨,样貌又是怎样的可怖。
迟洛兮的表情倒是十分平静,他看着瑟瑟发抖的兰婶,语气冷漠:“我从一踏进你们村子就感觉到一股怨念和死气,我不知道你们在暴雨那晚做了些什么招惹到了怨灵,让它不惜永不超生也要诅咒你们整个村子,所以,就算是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迟洛兮的态度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兰婶却对他的逼问一脸茫然:“下暴雨的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啊!”
在迟洛兮充满怀疑的目光审视之下,兰婶也开始有些生气,她说:“我公公在临死前曾留给我们一张黄符,他告诉我们,将来这坳碗村如果发生什么诡异的事危及到村民的生命安全,就烧了那道黄符,这样就会有个姓迟的阴阳先生来救我们,当我今早走投无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烧了符,然后就接到迟先生的来电,并真的等到你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村里的大家都有救了……”
说着她语气一转,冷哼一声:“但现在看来,恐怕你也只是个徒有其名的半吊子罢了。”
眼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江弦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最终迟洛兮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他缓和下态度,不再理会兰婶,而是对江弦说:“小睿你去拿些盐和米来,多拿点。”
江弦应了一声跑到厨房,翻了许久终于翻到小半袋米和一整袋盐,把它们全都拿了过来。
迟洛兮接过米盐,将它们混在一起,然后分给江弦一份说:“把这个在屋子里撒一遍,可以破除秽气。”
于是江弦和迟洛兮分别在屋子里用参着盐的米洒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弦惊讶的发现刚才还有些沉闷的空气豁然清朗了起来,而躺在床上的张奶奶虽然没醒过来,但是表情却已放松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