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容为什么不用?
难道他手上的落云步第一卷,徐氏并没有另外一份保存着吗?这不太可能。
他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从一旁又拿出了一个空白的画卷,开始自己练习了起来。
没有徐容教他,他目前画不出什么形态来,但是练习内力汇聚,传导出领悟,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没有作画,而是在画卷上写起了字。
是落云步的第一卷的要诀。
屋外的兵戈之声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既然是个圈套,又怎么可能是徐容一个人应对。
待到山庄的人到来之后,不过几十个呼吸间的功夫,屋外的战斗便结束了。
沈十九不过才写下了四句话。
他放下笔,缓缓走了出去。
紫竹林内,山庄的人手正在收拾着尸体。
血迹洒满了竹竿,同紫得近乎发黑的竹身融在了一起,也染红了地上飘落的枯叶。
这群人尽皆穿着那日沈十九看见的红衣绿草,无一幸免地倒在了地上。其中一人正躺在徐容的脚旁,瞪着双眼,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两处眼角却溢出血迹,蒙着半张脸的面巾也被血水浸湿,显然是七窍流血,已经没了气息。
他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微微蹙眉,足尖一点便飞掠至徐容身旁。
“都死了?”他问徐容。
徐容似乎对这样的现状不太满意,严肃地答道:“死了,都是死士。”
他指了指倒在他身旁的尸体,“我本来想留他一命,自尽了。”
沈十九笑了笑,“你觉得这次没有拿到任何线索?”
徐容点头,“之前他们就暗地里来过几次,一旦落入下风就自尽,尸体也翻不出任何线索。“
除了这些恨不得全江湖皆知的红衣绿草,什么线索都没有。
这些人在这方面严谨得过分,却又对”魔教“的名头没有丝毫掩饰。
闻言,沈十九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若有所思地在尸体面前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想要掀开那人的面巾,手却顿在了哪里——面巾上全是血。
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徐容将撕下的一片衣袖递到了沈十九面前。
沈十九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布料,包在自己的手上,掀开了领头之人的面巾。
——果然是系统分析声音后得出声音的那个人。
一个他在魔教的下属,不算太高层,但也不是普通弟子。
徐容微微低头,见沈十九表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我认识他。”
沈十九站了起来。
他接着道:“进屋说?”
徐容从见到他起,便对他极为亲近,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一旁,山庄的人手闷不作声地收拾完了所有的尸体,没有人上前来同沈十九或者徐容说话,仿佛早已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
一个山庄里的画师,当真有这么大的能力,让一线山庄对这一切闭口不言,全然配合?
待到回到了竹屋里,关上屋门,沈十九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徐容。
被他盯着的人仿佛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一般,低头审视了一番沈十九方才在画卷下写下的几句落云步要诀。
“游龙之姿,当内外通明……”
他随意地念出了上面写的字。
不像是在念功法要诀,反而似是悲悼。
沈十九默然。
徐氏灭门,祸起落云。
当年常不语在灭门之事江湖皆知的时候去过太行,徐氏一族无一幸免。只不过那时候的常不语年纪也不大,还是个年轻人,所以并没有查出什么。
徐容虽然不知为何幸免于难,如今看来,却恐怕是太行徐氏唯一的族人了。
他叹了口气,“徐庄主?”
他到如今还哪里看不出来,徐容不可能是简单的一个山庄画师而已。
他想到了那个对他格外关注,却从来不见人影的庄主。
徐容愣了一下,“嗯。”
“……”
果然是他。
徐容山庄画师的身份不过是一个遮掩,实际上,整个一线山庄都是他的手下。
亏得他先前还踌躇不前,不敢确定徐容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所以忍到了第三日赶过来,想要见机行事。
结果这家伙也批了一层皮。
难怪那日他当着一线山庄几位高手和管事的面废了莫庸,这事却没有传出一点声音,山庄也没有找他,连背后派高手观察他都没有。
难怪先前藏书阁“文斗”,管事随他比斗,根本没有太过干涉他的举动。
恐怕就是这个徐先生、徐庄主在背后给他开了后门,让山庄的人不用多管。
只是……
徐容是徐氏的子弟,缘何成了一线山庄的庄主?
他刚想问,徐容的话却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语,我们方才讲到了落笔之法,现在再来练练吧。”
竟然没有提及方才“魔教”之人围攻之事,也没有问他,那个领头之人究竟是谁,他为何认识。
沈十九走到徐容身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武功这么高,容貌却保留在少年时期,最重要的是——”徐容瞥了眼沈十九衣襟处的三片金连叶,“这三片金连叶的来历,徐氏知道。三日前你出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上一任魔教教主与徐氏家主的相识,起源于无意识间随手撒下的三片金叶。
这是个江湖中人都不知道的密辛。
历经了一代人,魔教之中,只有身为教主最看重弟子的常不语才知道。
“那你应当早就知道,这些打着魔教的名义嚣张行事的人,并不是我魔教中人。“
”自然。”徐容提笔蘸墨,在画卷上画下了一个花瓣,“你再照着画一画,我看看问题在哪。”
沈十九依言接过笔,仔细地对照着徐容画下的花瓣,缓缓描绘出轮廓。
徐容的声音近在咫尺,“你来一线山庄,只是为了学画?”
“是。”只是没想到江湖暗涛汹涌,连隐居多年的魔教都牵扯了无数暗线。
他画得谨慎,一笔一画都对照着来,虽然总算不是先前那么不堪入目,但也还是没有画出形来。
徐容叹了口气,从沈十九的身后环住了他。
属于另一个人的清香环绕住了沈十九,武者本该对一切靠近的人都带有不自觉的警惕心,沈十九却只感受到了放松。
他们虽然在这个世界只见过一面,按照这个世界的身份来说,不过认识了几天。
但是他们的灵魂早已契合了一生。
徐容虽然不太记得上个世界的事情,但也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灵魂,于他而言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他从后面环抱住沈十九之后,右手覆盖上沈十九右手的手背,同他一起执笔,“这里不应该用力,而应该轻轻提起……”
他对沈十九很有耐心。
他们握着手,一笔一画地画完了一整朵牡丹。
黑色的牡丹带着武学的领悟,绘制在特制的画卷之上,灵气逼人,仿佛下一刻便要从画卷中脱生而出。
沈十九轻声问他,“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我喜欢你。”
这便够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对方笑了笑。
沈十九放下了笔,“说一下正事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显是个牵扯了许多的武林大事,他和徐容都不是很担忧的样子。
但是不担忧不代表不处理。
更何况,这些人抹黑魔教就算了,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这些人还和徐氏当年灭门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徐容的仇肯定是要报的。
徐容没有犹豫,不加隐瞒地说道:“当年我徐氏满门惨遭屠戮,就是这些人下的手。”
他说这话时,双眼有些泛红,额间略微隐于黑发中的伤痕昭示着他的过去。
“我当年恰好外出,没有遭到这些人的毒手,只是他们走后,我回到家里被亲人的尸体绊倒,磕到了地上染血的兵器。”说着,徐容下意识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额间的伤疤。
“我看见了他们。有两拨人。”
“这些年我在一线山庄,查到了不少的线索,也确定了这些人确实是我的仇人,放出了落云步在一线山庄的消息,就是为了请君入瓮。前几天王落星的事情,也是他们的手笔。我一早便知道王落星是他们想办法安插进来寻找落云步的卧底,只是没想到,幕后真凶居然在第二天便直接杀了王落星,还嫁祸到了你身上。”
待徐容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移开,沈十九却伸出手,细细地抚摸着这个曾经沾染过亲人鲜血的伤疤,“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徐容笑了笑,“那都是过去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淡然了,杀了真正的凶手便好……”
沈十九接口道:“只是真正的凶手却一直躲在暗处,藏头露尾,不愿现身。”
今日的情形,明显那幕后之人根本没来,他猜到了徐容可能会设下陷阱,但是又不愿意放弃真的能拿到落云步的可能,所以才派人来送死。
沈十九话锋一转,“不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