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夫人胸口急剧地起伏,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在江尘音说话的时候双腿还不受控制地往后挪。
江尘音说完以后伸手牵住薄暮雨道:“走,跟我回家。”
她一眼都不再看邵夫人,牵着薄暮雨走到店门口吩咐店长恢复正常营业,然后一言不发地把薄暮雨拉到自己的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薄暮雨进去。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一个字,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薄暮雨识相地安静坐着,也没有开口。
因为江尘音生气了,而且是很大很大的气。平时温和得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人,眼底没有笑意已经足够让人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了。
刚才那满身冰冷的气场比起上次邵夫人来家里时更明显,也更强大。
所以薄暮雨知道,江尘音在生很大很大的气。
回到家里,江尘音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跟薄暮雨说。她去到书房把西装外套脱下搭在椅子上,然后双手环胸倚在桌边,眼神投向窗外,只留给薄暮雨一个背影。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起伏的情绪,刚才听到薄暮雨对邵夫人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时她就已经猜测到薄暮雨大概是有了什么计划,她顿时心里又软又气。
尤其是在听到薄暮雨那句临近爆发的“够了”之后,她十分清楚薄暮雨的性格,这孩子很少生气,假若到了语气都降了温度的地步,一定是心里已经在压抑着怒气。
再加上薄暮雨这次有意要做点什么,那么在这之前肯定就准备好了忍耐的心理。既然如此还露出了即将爆发的端倪,要么是实在忍不住了,要么就是心里的打算到此为止,不需要继续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让薄暮雨单独跟邵夫人硬碰硬是绝对不可以的。
她在薄暮雨说出那两个字以后立刻就绕了过去,果然听到了薄暮雨的冷笑。
这么危险的事情,薄暮雨怎么可以瞒着她!
江尘音现在气得胸口重重起伏,她想到刚才邵夫人的那一巴掌。如果刚才她不在,薄暮雨会面临什么?等到她下班回家以后呢,薄暮雨会告诉她么?
不会,就连她离开的那四年里,薄暮雨多么难过都没有跟她说过,甚至说得最仔细的就是她去年生日那天晚上的那些话。所以倘若今天薄暮雨如果真的受了委屈,绝对不会告诉她。
她气得头疼,根本不想跟薄暮雨说一句话。但想想薄暮雨的初衷,她又不舍得始终不转身。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江尘音微微转头去拿手机,余光捕捉到站在门口的薄暮雨那骤然有了光彩的面容,心里愈发柔软下来。
“音……”
薄暮雨称呼都没叫完江尘音就转回去接电话了,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我不去公司了”还有“今晚的应酬推掉”。
生气到这个地步么……
江尘音自从回来就在那里站了很久,她也在书房门口陪着站。
薄暮雨一只手捏住门框,咬着唇,指尖无意识地一直抠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江尘音解释,是要先解释今天的事情,还是从头说起,从自己这个计划的最开始说起。
江尘音还在打电话,薄暮雨看了一下时间,恋恋不舍地把视线暂时收回来。
她下楼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加了肉粒和鸡蛋,香喷喷地就端上书房去。
江尘音的气已经消了许多,不过还是站在那个位置,而且手上还多了一杯红酒。
薄暮雨心一紧,赶紧把面端到桌上,轻着脚步走到江尘音旁边,低眉顺眼地叫她:“音姨。”
江尘音的声音沉沉的:“嗯?”
薄暮雨抿紧了唇,伸手过去不容抗拒地把江尘音手里的杯子拿走放到桌上,随后低声道:“音姨,别喝酒了,我跟你解释。”
江尘音好整以暇地转头看她:“你说。”
薄暮雨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再走近一点,轻声细语道:“在上次邵夫人来家里拿钱以后,我这是第三次见她。我本来是跟你一样的想法,不希望她再来打扰,也不想以前的事情因为她而被重复提起。但是我发现要让她打消找你的念头,这个可能性很小,小到几乎没有。”
都第三次了?江尘音眉头紧皱,但只是淡声道:“嗯,继续。”
薄暮雨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你说过不会再给她钱了,我相信你。但是她既然还想找你,那一定会撕破脸,所以我打算在撕破脸以前拿到能够翻盘的东西。我要让她觉得我是可以托付的,让她把底子都泄露给我。”
江尘音点了点头,不语。
薄暮雨感觉自己这些话似乎都说不到点子上,她的嘴唇用力抿成直线,低下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跟江尘音说:“音姨,快中午了,我给你做了一碗面,你吃完了我再详细跟你说。”
她已经解开了束着的长发,这么低了一下头,细碎的黑发拂到脸侧来,清澈的眼眸含着一点忧愁。
江尘音再怎么生气,这一下子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薄暮雨转身要离开书房的那一瞬间,江尘音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刚才冷淡的音色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还带着几分担忧:“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第63章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薄暮雨听到这句话就停住了脚步, 转身回去,心里的思绪不停地翻涌。
江尘音直起身子面对她, 凝视着她,轻声道:“你跟我解释那些干什么?你觉得我在怀疑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我不在的话她会对你做什么?等到店里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那巴掌已经打下来了。”
薄暮雨心头一烫, 眼眶发热,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江尘音松开她的手臂, 顿了顿, 抬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我不听你的道歉, 错在哪里, 你一条一条给我保证。”
薄暮雨微敛眼帘沉默着, 江尘音也不松口, 就等到她开口为止。
道歉有什么用?从薄暮雨去年刚搬进来江尘音就提前叮嘱过, 无论是什么事情, 一定要先告诉她, 会不会麻烦且放在后面。薄暮雨倒好,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泄露出来,平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允许薄暮雨磨炼,怎样都行, 可这威胁到了自身的安全,这让她怎么再放任薄暮雨这样下去?
薄暮雨沉默良久, 之后小声道:“我唯一的错就是瞒着你做这些事情。”
“唯一?”江尘音眼神里的温度减退, “你再说一次。”
所以这个意思是如果重来一次还是会这么选择的, 无论如何都要以身涉险, 就算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要去面对。
她双手环胸, 尽量掩饰自己因为薄暮雨那句话而再度起伏的胸口。
“我说……”薄暮雨深呼吸一口气,抬眼跟江尘音对视,声轻却满含坚定:“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是这件事情我觉得我没有做错。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像现在一样做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她早就说过,她长大了,可以保护江尘音。这次的事情难道让她袖手旁观,或者只是告诉江尘音而已么?不,她要做的更多。
她要保护她喜欢的人,她放在心里很久很久的人。
这是薄暮雨第一次这么强硬地跟江尘音对着来,江尘音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心里涌出一股既欣慰又失落的感觉。
两种感觉交融在她的心间,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她欣慰的是薄暮雨想着她念着她,失落的是薄暮雨开始对她不顺从。
今天是为了解决她的旧事,那么以后呢?以后薄暮雨会彻底不需要她。
她不知道叶夏岚是不是说对了,自己太宠薄暮雨了,几乎当成了女儿一样疼爱,等到这个孩子渐渐露出能够独立自主的意识时,她开始感到强烈的不适。
江尘音的思绪跌宕起伏,最终只是笑了一声,笑声里含着些怅然若失的情绪。
终有一天,薄暮雨不会再需要她。
她把这句话放在心间细嚼,只觉得有一阵隐隐的疼痛。
她一只手扶向旁边的桌沿,但还没等她开口薄暮雨就拥抱住她,熟悉的清凉气息扑鼻而来,竟在填补着江尘音的失落,让江尘音下一秒就回抱住她的腰。
“音姨,听我说。”薄暮雨抱得很紧,语气还是很坚定,但柔软了许多,“我不应该不告诉你,不应该瞒着你。但是我绝对不后悔我做了这件事情,我要保护你,这是我说过的。我不能眼看着你有可能被伤害却只能把我的猜测告诉你,自己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到。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换个角度来说它也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我完全可以做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可以用我的计划来保护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可以为你做。”
薄暮雨的话里没有半点犹豫不定,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含着属于她的力量,坚韧柔和,不够成熟却令人无比安心。
江尘音整颗心都再硬不起来,她想到了薄暮雨不听话的原因是因为长大了,总有独立自主的意识了,可却独独没有想到薄暮雨跟她对着来的原因还是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