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却没有一丝恭敬之色,他身后皆是银甲侍卫,个个手持利刃, 上面泛着寒光, 是那般冰冷锋利, 仿佛轻轻一碰, 便能将人的脑袋削下来。
苏安仓皇地将皇帝挡在身后, 这等宫变之事,他从小长在宫中,自然很是清楚。
但没有想到有一天, 会发生在皇帝的身上。
皇帝是个铁血的帝王, 他雷霆手段,做事狠辣, 但却从未亲手弑君弑父,没曾想大皇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
“太子殿下, 你这是谋逆!皇上是你的父皇啊!”苏安从小看着大皇子长大,此刻除了皇帝, 他大概是最为痛心疾首的。
其实皇帝并不痛心疾首, 他于感情之事没有那么多期许, 满脑子都是阴谋算计, 权势斗争。
所以他非常能理解大皇子此刻的所作所为,权势面前何谈父子亲情?
成王败寇,他唯一感到悲哀的是,他纵横一生,最后竟然沦落成为败者。
可笑,可悲!
“苏安,你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指责孤,既然你今日要忠心护主,那孤便成全你!”
大皇子利剑抽出,急刺过去,门口忽然一道惊呼,“住手!”WWw.aIXs.oRG
一道人影奔了进来,苏安定睛一看,是赵义直。
赵义直也参与了此次谋逆,苏安突然觉得可笑,大皇子的剑已然刺进了他的胸膛,不过只刺进半寸,因赵义直出言阻止,他便收了力道。
大皇子收回剑,回头问赵义直:“这狗奴才,赵大人想要护着?”
赵义直急红了脸,神色慌张,气息尚未喘匀。
“不过是个奴才,如今皇宫大内,包括禁军、京畿卫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这个奴才便交给臣吧。”
赵义直的脸上尽是恭敬之色,大皇子狐疑地看了一眼苏安,又回过头来看看赵义直,突然露出一点难以捉摸的笑容。
“既然是赵大人的请求,那孤便饶了这个狗奴才,只有一点……”
赵义直眉头一跳,“殿下请说。”
“人你可以带走,但舌头必须得留下,不然出门说了胡话,只怕你我的日子都不好过。”
赵义直一怔,“这恐怕不妥,殿下,臣可以担保此人不会乱说话。”
“你如何担保?”大皇子笑容古怪,“这世上唯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赵大人切勿感情用事啊!”
话音刚落,他没来得及多想,忽然感到手中剑的力道重了几分,只听噗嗤几声,铁器刺进肉里的声音。
苏安扑了过来,扑在了他的剑上,双手死死抓着大皇子的肩膀,“太子殿下,奴才不敢苟活,还望殿下看在皇上是你亲生父亲的份上,放他一条性命吧。”
大皇子意图后退,谁料被苏安紧紧拽着,完全挣脱不开。
苏安的目光轻飘飘落在赵义直的脸上,赵义直脸色惨白,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苏安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他狠命一刺,剑刺出大半,口中吐出了鲜血,再没有了力气,颓然倒在地上。
大皇子趁机抽出长剑,怔愣地望着赵义直:“这……这可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自己找死啊,赵大人!”
赵义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安,苏安勾了勾嘴角,像是要露出一个笑容,但却没有做到。
疼痛席卷全身,周遭的暖意也慢慢流失,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最终,他闭上了嘴巴,没有一句话留给赵义直。
不知过了多久,赵义直挪着僵直的身体,轻轻将苏安从地上抱起,一滴泪滑落在他的脸上。
半辈子都过去了,原以为这个人会陪他一生一世,他怨过恨过嫉妒过,可到头来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
大皇子见赵义直这般失魂落魄,原本嘲讽的话也说不出口,又见皇帝双目恶毒地盯着他,他实在受不住,别过视线,“赵大人,这个老不死的就交给你处置吧。”
大皇子丢下沾满鲜血的长剑,飞快踏出了上书房。
到底是父子亲生,他没办法向皇帝亲自下手取其性命,但他知道,赵义直与皇帝恩怨比任何人都深,皇帝活不过今晚了。
走出上书房,大皇子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连衣衫都打湿了。
但看到太和殿前那块正大光明匾,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他什么都抛下了,权势地位,从今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
浓浓的夜色下,大皇子露出疯狂的笑容。
半个月后,先帝丧仪等事已经处理完毕,大皇子晋闵顺利登基,改国号为昌明。
寓意美好,但大燕万里疆土,已经满目疮痍。
历经此事,顾、卫两家毫无动静,朝堂上谢太傅之流也被晋闵糊弄住了,毕竟他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名声言顺的储君,先帝崩逝,他顺理成章即位,自然没有人说什么。
卫岭的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时常窝在府中,除了喝药便是练剑,连卫家的大门都不出。
晋闵想要召他入朝议事,他便称病推脱,足不出户俨然成了一个小媳妇儿。
幸好京城宫变后没过几日,西北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顾醒大将军已经回营,卫岭好歹安了心。
这日暖阳高照,初冬的寒气仿佛也消失殆尽,卫岭穿了一身薄衣,舞起剑来分外好看,让人目眩神迷。
前些日子他让人在府中寻了寒月刀,结果寻遍整个卫府都不见踪影,最后还是卫青老实交代了。
“侯爷,顾世子走的前夜,他来府中将寒月刀带走了。”
卫岭立时不满,“你怎么这么随便让他拿东西?”
卫青委屈道:“顾世子也是咱府里的主子啊,属下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拦着吧?”
卫岭伸手就敲了卫青的脑袋,“你还有理了?”
卫青道:“那侯爷想不想听顾世子走之前都说了什么?”
卫岭变了变脸色,“他能说什么好话?”
卫青切了一声,“要是侯爷不乐意听,那属下就不说了。”
“你……”卫岭气结,扭捏了一会儿,狠狠敲了卫青一下,“卖什么关子?还不快说!”
“当时顾世子是这么说的……”卫青学着顾醒的语气,“我拿了这刀,替他上战场,身为卫家人,除非战死沙场,绝不苟活,待我死了,这把刀就原样奉还!”
卫岭听到这儿,就沉默了。
过了这么久,他想起那人的脸,和那人的笑,还有那人炸毛的神情。
倘若不是他在,卫家和自己,也许过不了这一关吧。
正思索着,顾春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脸的兴高采烈,,手里拿着一封未拆开的信。
“侯爷,家书!”
卫岭纳闷:“家书?”
顾春乐呵呵道:“从西北传回来的。”
西北传过来的家书,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也难怪顾春会这么高兴。
连声音都嚷嚷大了些,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之前吵着嚷着要跟卫岭学剑的卫崇、卫峻两人,立时跑了过来,眼疾手快便夺下了顾春手里的信封。
“定是四嫂写的。”卫崇正待拆信,整个人都被提溜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张来自卫岭的黑脸。
卫岭如今已经正式受封为宣宁侯,但听到家书二字,却半点公侯形象都没有了,以大欺小用得贼溜,完全不觉得有失体面。
这些日子京城多事,他腾不出手去关注西北边关,但又提心吊胆担心顾醒的安危,如今拿到家书,怎么能不感到欣喜万分?
“给我。”卫岭一只手提着卫崇,一只手摊开伸在他眼前。
卫崇畏于卫岭的威严,只好眼巴巴将信封递到了卫岭手上,卫岭一拿到信封,立时将卫崇扔到地上,转身就迫不及待地拆开。
抬首第一行字:“吾妻阿岭……”
卫崇不甘心地扒着卫岭的手臂,意图看到一星半点,“四哥,四嫂的字好看吗?他是不是跟你写情书了啊?”
卫岭毫不客气地推开卫崇,见卫青也凑了过来,赶紧躲了两步,一副除了我谁也不许看的样子。
“就这狗爬一样的字,除了顾小七,还会有谁?”
但卫岭就是不许旁人多看一眼,更对吾妻两个字非常不满,暗道:明明是我娶的你,瞎说八道!
“西北风景甚好,月亮圆得不像话,战事平顺,切勿担心,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过想你了。”
“夫醒亲笔。”
卫岭来回看了许久,忍不住嘴角上扬,又暗自鄙夷,“看看这狗爬字,写出来真是丢人现眼,还文臣出身,要是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骂顾家就这德行?也就顾小七那臭小子能写得出来,旁人要是写出这等丑字,只怕都羞愤撕了。”
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将信纸攥在手里,看了一整天,临了躺床上睡觉,还要平平整整地叠好,放在枕头底下,安安心心地用脑袋压上,美美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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