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背在身后的双手骤然握紧，须臾之后又缓缓松开。他接任掌门已有两年，当初混沌灵石送走，万宗门的护山大阵就出了问题，后来虚无峰的符阵也无法维持，所有长老前辈包括天澜师伯，全都前往虚无峰镇守，只留了两位师伯维护护山大阵。
现在护山大阵不稳，想必两位师伯凶多吉少。
想到这儿，扶摇忽然一阵悲凉疲惫。
“不必了……”
最后来报的那位弟子正是林溪，他此时见自己师尊神色悲凉，语气颓靡，心中一紧，立刻叫道：“师尊！”
扶摇抬眸向他看去，当初的少年如今成人，如玉面颊，清澈的眼神带着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却又因为世事的煎熬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真的长大了啊。
可惜他只能看着他长大，却没有机会看着他老去。
扶摇眸光闪动，带着潋滟情意，许久之后忽而一笑：“过来。”
林溪连忙踏上台阶，走向自己师尊。
另外两名弟子还在等扶摇回话，扶摇稍一沉吟，沉声下令：“传我命令，死守虚无峰。”他说得冷硬而坚决，两名弟子一愣，回神后却不见任何疑虑，立刻领命而去。
“师尊。”林溪蹙眉看着扶摇。两年的相伴相守他早已对师尊了解甚深，如今这一番安排，已是有同归于尽之态。
扶摇勾唇笑笑：“你茗兰师伯和广灵子师伯还在百草峰养着，你帮师尊把他们送下山安置好再回来。”
“师尊是在说笑吗？”林溪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恼怒，“如今宗门大难，您竟然叫弟子临阵脱逃！”
扶摇叹息不语。
林溪更加恼怒：“就算师尊想保弟子周全，也该问问弟子愿不愿意。茗兰师伯和广灵子师伯弟子会找人送他们下山，但弟子……弟子即便是死，也要跟师尊死在一块儿！”
“你……”
“难道师尊不想弟子陪着吗？”林溪打断他，一双眼睛看着他，清澈明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扶摇有些惊讶。他对林溪的心思虽然不曾刻意隐瞒，但看出来的人也并不多。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林溪他自己。
“弟子早就知道了。”
“……”刚觉得林溪不知道，下一秒就被打了脸。扶摇噎了半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半年前弟子被异族人所伤昏睡不醒，当时师尊在弟子床边说的话弟子全都听见了。”
扶摇猛地闭上眼睛，而后睁开看向林溪：“既然听到了，为什么不回应？既然选择了不回应，又为什么要现在说出来？”他面如含铁，目光冷厉，“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后悔。现在也不是你能后悔的时候。”
“弟子不是后悔！”林溪被扶摇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口发痛，忍着难过道，“这两年来，师尊有多艰难，弟子都看在眼里。您那么辛苦，弟子不想成为您的拖累……”如果答应了师尊，师尊必定对他更多关怀和关注，他不想师尊在兼顾师门事物、对抗异族的间隙还要分心照顾他。
扶摇沉默片刻，忽然摇了摇头道：“你不回应是对的。”
“师尊……”林溪呐呐。
扶摇道：“万宗门数万年基业，我决不允许它毁在我手里。”他说得平静又温和，好似在说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实际上暗含在心底的决绝与不甘，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管师尊做什么决定，弟子都支持您。”
“呵。”扶摇嗤笑一声，“你不久前刚拒绝了我的命令。”
“弟子……”
“不必再说。”扶摇踏前一步，御剑而起，“既然不愿意下山，那就去虚无峰集合吧。记得把你两位师伯安全送到山下。”
扶摇所去之处，并非虚无峰。
灵引洞黑雾弥漫，曾经的聚灵之所，如今成了妖魔乱舞之地。他御剑而下，落在浓雾之中，灵力一震，逼退靠近他的数人。
“无知宵小，我万宗门也是尔等可以擅闯的？”
浓雾之中有人怪笑：“都到了这步田地还端着送死，果然是嫌命长了。”
扶摇眉头一蹙，浑身灵力震荡，挥手间祭出一盏药鼎，只一个回合就让四周的浓雾退避数丈。
浓雾一去，人影骤显。原来这浓雾之□□有十六人，呈包围之势将扶摇困在中央。他们人人黑衣兜帽，除了一双枯瘦的手和阴森死寂的眼，全身上下都罩在黑衣之下，像是唯恐见到白昼一般。
扶摇目光一沉，不再多言，直接挥掌朝其中一名黑衣人攻去。
凌厉的掌风近到眼前，那名黑衣人不慌不忙，退后半步，身侧立刻有人迎上拦截。
扶摇见状，心下了然，于是掌风更加凌厉，一个转眼间便已与五名黑衣人交上了手。
两方交手的动静不小，附近的山石草木不断发出破碎轰鸣声，强劲的罡气四散开来，引出猎猎狂风将早已退散不少的浓雾彻底卷走，一时间灵引洞再次布满霞光。
只是这霞光并未坚持多久，在黑衣人又加入两人之后，浓雾卷土重来，灵引洞又一次变得黑雾滚滚。
“你就是新一任的掌门？”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虽然语气带笑，却是极为轻蔑嘲讽的口吻。
扶摇与那些黑衣人短暂分离，分出一缕心神去看洞口出现的人物。
这人五官凌厉，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头发披散开来，左手执着一把冒着滚滚煞气的凶剑，唇角的笑在扶摇看来十二分的碍眼。
“金、焰！”
“你认识我？”金焰作出惊讶之状，一双眼睛弯得更彻底，“不错不错，还有人记得我这位老祖宗，真是不错。”
扶摇气极反笑：“这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还叫什么金焰，叫贴金好了！”
金焰笑着点头：“金焰这名字我早就腻了，感谢你的提议。”
扶摇冷笑，若不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和杀意，他还真以为这位背叛了师门的废掌门有多么好脾气呢。
当下他也不打算再继续多言，直接灵力运转，寻找着能够突破这些人防线的机会。
“你是想进去？”金焰身子挪了挪，露出灵引洞的入口。
扶摇面色阴沉，眼中的防备更深。
金焰嗤嗤地笑：“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摸着下巴，金焰眼睛里带了几分恶趣味，“这位小掌门，作为你的老前辈，我不得不告诉你，灵引洞的秘密，你知道的太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扶摇：听说过一句话吗？反派死于话多。
金焰：……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216章
扶摇面上不显, 心却焦灼。他闻听灵引洞有变, 原本只是过来看一看发生何事, 未料到竟遇到异族人在此。刚一交上手的时候, 他就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实力之强劲、功法之诡异，更是诧异异族人竟然是从灵引洞开始出现, 所以惊怒之下确实有进洞一探的打算。
不过他实力有限，不像掌门师兄和沈师兄那样有着出体期的修为, 行事本就谨慎，此时又看到曾经身为大乘期高手的金焰在这儿, 故而第一时间就打消了进洞的心思。
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
金焰何等人物，一看扶摇垂目不动, 就知道他有心寻机脱身, 当下不再言语，扬手一掌挥向扶摇。
金焰实力与扶摇修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他那一掌一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就摧枯拉朽般拍向扶摇，扶摇想躲，但左右都被对方气机锁死, 更何况这一掌也不是左右闪避就能躲过的，便身子后倾，借着掌风后滑数十丈，一直到了这处山顶的崖边位置。
“这是要掉下去了？”金焰扬眉嗤笑，“万宗门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一个小小的元婴期小子也能做上掌门之位，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他说得惋惜，但那眼中的嘲讽只要不是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扶摇有心反驳，但他此时正全力抵挡对方那一掌之力，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再看对方那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更是恼恨非常。
双方的力量碰撞并不似之前与黑衣人的那般激烈，因为两人差距太大，形势就是一边倒的情况。扶摇拼尽了全力，也不过消磨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掌力，剩下的三分之二就算能抗住一时半刻，最后还是要打到自己身上。
既是如此，倒不如拼上一拼！
扶摇狠狠一咬牙，体内灵力运转到极致，双手猛然撤回防御，转而将所有力量凝聚于胸口和双脚，在生生受了一掌之后闪身朝着来路疾驰。
还差一点！
眼看就要脱离对方攻击范围，扶摇却是呼吸猛然一重。
对方正从容不迫地立在前方，堵着他离去之路。
扶摇顿住身形，忍住不断翻涌的气血，低咳一声浑身灵力再次暴涨，持剑主动朝着对方攻去。
“时间还早，本座再陪你玩会儿。”金焰笑意涌出，不慌不忙地上前迎上扶摇的攻击。
两人一个持剑，一个空手，过招时不断有能量撞上发出爆破声。凛冽的劲风四起，吹得两人衣发飞舞，扶摇数次被对方掌风扫到，重伤之下张口就是鲜血涌出，闭口就是气血逆流，整个人狼狈到已经预见了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