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墓比他想象的要大一些。旁边种了一棵半人高的柏树,地上爬了层青苔,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白阳确实在墓碑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在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在他名字旁边的,并不是他父母。
与他合葬的人叫做岳青州,看上面写的时间,已经去世大半年了。
墓碑上还有一张黑白的遗照。看起来是个清秀好看的年轻男人,眉眼特别的温柔,但白阳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见过他。
他正一脸懵逼,这才发现身边还站了个人。原以为自己占了道,白阳正想挪开步子,却发现那人也是在这块墓前停了下来。
白阳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也是个年轻的男人。
那人长得尤其好看。
比他高了能有一个头,肤白发黑,看起来眉目清秀的。
而且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自己看花了眼,白阳突然发现,那人左边的眼睛里竟闪烁着零星的、淡蓝色的微光。
他瞅着那人,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
于是他移回视线,盯着墓碑又看了一阵……这才让他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阳又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发现那人也在看着他。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边上的那棵小柏树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是吧……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跟墓碑上那个叫岳青州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第5章 第 5 章
男人看了看碑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白阳,然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说了声:“你好。”
白阳颤巍巍地应了声“你也好”,说着,额上的冷汗就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是白阳第一次见鬼。
近距离,超真实接触。
他们只隔了几步远,白阳甚至能看到那人,不,那鬼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
白阳觉得有点害怕,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那个岳青州却一下叫住了他:“你是……”他用手指了指墓碑,“朋友?”
“可能吧。”
“你叫什么名字?”
“白阳。”
岳青州看了看碑上另一侧虚刻出的痕迹,上面确实无误的写着“白阳”两个字。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许久没再开口。
看起来,这人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白阳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因为团购打折才共用一地的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从墓里蹦出来的,但是,如果他们真的不认识,那这线索可就又断了。
白阳越想越觉得头疼,一旁的岳青州似乎也觉得窘迫,气氛尴尬又诡异,直到在他们不远处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两人循声看去……
竟然又是王社?!
“今天是什么日子?地府过春节吗?” 王社连蹦带跳地跑上阶梯,又惊异又兴奋。
白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他竟看到王社熟稔地拍了拍岳青州的手,像是认识好久的朋友。
“刚在街上看到小白白的时候,我就想着来跟你说一声。没想到你居然亲自出来了!”
岳青州看了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白阳也是一脸诧异:“你认识他?”
“对啊,”王社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墓碑,“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吗?”
“什么亲兄弟,”王社哈哈笑了几声,“你俩是一对,所以死了才埋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一阵寒风再次吹过,吹得边上那棵小柏树舞得更欢了。
白阳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啥?”
“你们俩三年前就结婚了啊。”
“这里男人跟男人也可以结婚吗?”
“有什么地方是男人跟男人不可以结婚的吗?”
“……”白阳彻底崩溃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岳青州眉头紧蹙,过了好一会,他才看着白阳问道:“你死了?”
“我……”白阳赶忙摆了摆手,“我不是……”
他越解释越乱,先前见鬼时的恐惧顿时一扫而散。
该怎么向一个鬼解释自己并不是鬼呢?难道这鬼都感受不出来,自己并不是同类吗?
王社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尴尬,他取下身后的背包,自顾自地说着:“这都好久没见了,肯定会有点生疏。我先给你们烧点纸,你们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
说着,他就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香蜡纸烛,娴熟地摆起了阵来。
这是白阳这辈子见过最奇葩的画面。
他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前,看王社给自己烧纸。
“你们之前那么恩爱,现在去世了,居然都不记得对方了。”王社边说着,边点起三支火烛,插在了墓碑前面,“真是孽缘啊孽缘。”
白阳和岳青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似乎都不想发表评论。
说实话,白阳也觉得奇怪。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了,怎么这鬼也一脸懵逼呢?
好歹结过婚了,怎么就这反应?就是送外卖的小哥,都能比他热情百倍啊。
王社还在边上烧着纸。
他边烧边念叨,白阳在一旁听着,对这两人的故事也知道了个大概。
听起来,他们是在“白阳”大一的时候认识的。岳青州比他大一级,两人算是校友。
他们俩一见钟情,相识一个月就谈起了恋爱,毕业后更是直接就结了婚。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半年前,王社接到医院电话时,才知道出了事。
他们去山中度假时遇到雷雨,山路崎岖,车辆打滑冲出围栏,两人不幸跌落山崖。
“白阳”运气不错,他除了左脚骨折以外并无大碍,但“岳青州”却因头部遭受重击,当场身亡了。
最后,警方判定这只是一起寻常的道路交通事故,其余赔偿事宜将与保险公司协商。
事情似乎很简单,只是报告里还提到一件事。
救援队到达现场时,发现“白阳”手里握着把刃长一掌的刀,但“白阳”却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他说他没见过那刀,更不知道那是谁的东西。
反正现场也没人有刀伤,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之后半年,“白阳”经常记不起事情来。他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夜里总会惊恐地从梦中醒来,却不提究竟梦到了什么。
王社带他去了医院,医生却说他只是神经衰弱而已。
之后倒是相安无事,只是最近白阳又开始做起了噩梦,直到昨天晚上,他趁着王社不在,独自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来。
听到现在,白阳是彻底明白了,除了这张脸和这个名字,那个“白阳”跟他是一点也不像。
不过这故事听起来不太对劲,他想再问问,这时王社又忍不住声泪俱下地哭了起来。
白阳赶忙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告诉他要节哀顺变。
算了,不对劲就不对劲吧。他可不想再掺和这破事了。
白阳现在只希望能马上坐车回到那家内衣店,找借口帮自己“女朋友”再拿一次手机。等他顺利回到那个房间后,就立马辞职。
不过等一下,他先前拿手机的时候,店员说他那个“女朋友”姓什么来着……
白阳正想着,一下又看到了身旁的岳青州。
巧合,应该只是巧合。
白阳安慰着自己。这时,正好那人也回过头来,两人视线一碰,白阳又吓得浑身一抖。
看他表情惊恐,岳青州唇语般说道:“我不是鬼。”
白阳没有多想,直接应了句:“我也不是。”
“我知道。”
“你知道?”白阳扬起了眉毛。
还没等那人回答,王社突然站起身来。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要不你就别走了吧。”
“啊?”白阳一下没反应过来。
“留在家里,我也好看着你。”
“啊?这样不好吧……”白阳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吞吞吐吐地推辞着。
王社低声抽泣着,白阳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衣袖上蹭着鼻涕。
后来,倒是那个岳青州开了口:“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不!”王社边说着,边抓紧了白阳的胳膊。这劲儿使得,哪怕真是鬼也不一定受得了。
白阳掰着那人的手指,告诉他一定要冷静。可王社也听不进去,哭得跟孩子似的。白阳没办法,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嗯?”王社哭着问道。
白阳表情柔和地看着他:“人死之后不是会投胎吗?我们总有再见的那一天。”
“也许到时候我只是个不及你膝盖的小孩,”白阳听到那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时候你记得认出我就好。”
说完,他就挣脱开王社的拥抱,作势就要往下走,谁知王社却一下拉住了他衣袖。
“你等等。”
说着就往他兜里塞起了钱纸来,说是让他带点回去,以备不时之用。
白阳说着不用不用,但瞬间功夫,兜里还是给塞得满满当当了。
白阳一脸无奈,却又不好解释。只得拍了拍口袋,说是自己该上路了。
他朝那个岳青州使了个眼色,然后就三步当做五步似的,飞速逃离了王社的视线,等到确定那人再也看不到他们的时候,他才舒了口气。
“你就是在房间门口念经的那个人吧?” 身后那人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