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之降临的拥抱,却并非以为的那般恶狠狠到令人生疼。
“我要罚你……”练儿的呼吸带着酒气,这一次她喝得实在太急太猛,所以只怕是酒劲冲上来也特别快,以至于仅仅这么几步的功夫,眼眶就已烧红了起来。
置身那怀中,迟疑地伸出手,想拂上额头给她点凉气,却被倏地拍开,只能听那声音在耳边执拗嚷嚷道:“我要罚你……罚你!你尽管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若惹得我生气了,我就要狠狠罚你!叫你知道厉害!”
点点头,以额抵肩,双臂在那腰间收紧,闷声道:“好的。”
说是要罚,可是那一整天直到暮来朝去,练儿的动作都极尽温柔,甚至比平日更柔。唯有在彼此攀上巅峰的时刻会感受到狠狠一噬,但无论她噬在哪里,无论力道多狠,都并未出血,甚至在自己而言,都不怎么觉得疼……
知道她的顾虑,所以,当又一次噬咬在身上降临时,轻轻抚了那发丝,闭目边喘息边道:“那坛酒……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血……放心,从今以后……就算是下厨做饭……我也会留心不要切到手指的……”
“谁要信!”回答声伴随着呼吸拂过肌肤,因为动作的关系有些含糊,可即使如此也强势依旧:“你总哄人,可恶得很,休要花言巧语做保证,从今以后我决计不听,定要紧紧管住你……若敢再犯,看我下次怎么罚!”
这样的回答,原该令人觉得难过惆怅才对,毕竟,有什么比在挚爱眼中落得个言而无信来得更伤人心?
然而,奇异般地,心却反而一点点松了下来。
“不听也好……”下意识抚着她,喃喃道:“不听也好……”
从此以后,万事不萦于怀,唯一个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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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关于竹纤的评论,咱其实也于回复中无意提到过几次,可惜,始终不能直言关键。
事实上,爱情是两人的事,所以问题的唯一关键只是,竹纤的情,落在她的伴侣眼里是怎样感受。
至幼年开始,练儿对竹纤的要求从来就是——不要小看我,我比你更厉害更靠得住,所以你靠过来,我罩着你我保护你!她要的不是竹纤为她着想,而是根本就别想那么多!她眼里竹纤最令人恼火的不是自私不是忘我不是执迷,而是太过收敛顾虑重重,无论做什么都不倚靠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她……这才是,两人的不平衡之源。
情之平衡,无非是携手相互支撑,给予负担,意味着沉重和压力,也意味着掌握与踏实。或者竹纤一生也改不掉某种长辈心态和爱操心,而练儿一生也不能比竹纤更老成更深思熟虑,但当一方敢于交出心之重量,而另一方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接稳时,她们才能算真正开始支撑了彼此。
而这件事本身,无论有何意外,归根结底,其实都不过是身心俱疲的竹纤下意识的一次放松与交托,两难之下她不再考虑后果,而练儿接去了难题。一如当年林中。
不能对恋人任性的恋人才是不合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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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种种,其实原不该由作者君自己说破,留下不同观点或者更好,不过终章在即,容咱忍不住再对这两只最后叨叨一次吧。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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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因为我欺瞒了她五日的关系,练儿也结结实实地生足了我五天的气。
对此坦然接受就是,这次的的确确害她心伤了,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
但心伤总比心结好,却依旧坚持这么认为着。
所以惹生气什么的无所谓,唯独就怕练儿去了一个心结又添一个心结,若换了角色却也换了心结,那才是冤枉折腾。
于是之后几日里不管她脸色如何,自己总管报以谈笑自若就是,虽说赔小心是免不了,但却没断过对她开开玩笑什么的,有时候玩笑开到头发上,也半点不会忌讳,甚至会主动对她讲起自己有上辈子染过茶发的记忆……当然,这里说得是那个上辈子“梦”的记忆。
不管说些什么,目的是想让她知道,发色一类的,临到自己头上真什么都不算,她曾经有的那心结,我这里半点没有,所以曾经令我无论如何放不下的心结,她也真不必有。
不知道这心声传达出去多少,但既然心情坦荡,言行自然坦荡,以练儿之敏锐我想至少是能感受到一二的,因为她也再没提过想寻优昙花之事。
不过五日之后,她倒是提出来想向岳鸣珂告个辞,要下山去看徒弟了。
这倒不算太意外,小飞红巾的事她早已经告诉了我,而且,我想先前一怒之下伤了岳鸣珂,她事后忆起约莫脸上也不太挂得住。毕竟我们是客,关键那伤还是别人好意让着她才得逞的,如今练儿只怕面对岳鸣珂是又气又窘又不满,更是不想与他相处了。
“莫如这次离开后,咱们也就不要再来住了吧?寄人篱下总不是回事。”考虑到她心情,在听得这么说后,自己便顺势建议道:“还记得天山重逢时我暂居的冰峰花谷么?那里得势于地利独有一绝,冰湖地暖花草馥郁,是一隐居的绝好所在,何况之前的采药父子如今也投奔唐努去了,附近应该没什么闲杂人等,比这儿可惬意多了……当然……”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习惯性看看她脸色,又补充道:“若是嫌这般隐居太闷太无趣,咱们也可以住唐努那儿,那里比较热闹,也方便你……”
“和一帮子不认识的整日热闹在一起做什么?唐努再是不错,却也算寄人篱下吧?住着与岳鸣珂这里有何区别?你别把自己绕糊涂了。”练儿倒是脑中明晰,一语道破了我话中矛盾所在,之后才略一沉吟,道:“那处花谷确也不错,不过……”她略迟疑地瞥过来一眼:“别的都好说,可你那些医书都看完记住了?别到时候病怏怏起来没法子了,要不咱们还是再回来住一阵吧……”
见她明明尴尬与岳鸣珂相处,却还在此事着想,心中更柔,也就顾不得什么道义不道义,当即微微一笑,对她道:“没全记住也不打紧的。反正岳鸣珂说过他不学医的,咱们辞行时就索性问他将医书一并讨了走,待拜读完了再归还……出家人予人方便,再说有借有还,我猜岳大师也不会太介意的。”
这么提议时,心中暗暗对晦明禅师合十拜了拜,这些日子占他便宜的事做多了,也不少这一件吧,乐善好施,功德无量。
而岳鸣珂果然就乐善好施的答应了。他之前与练儿交锋,因自觉理亏,挨了一剑,我们去辞行时,那肩上剑伤尚未痊愈,他却全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似的,待练儿态度仍同当初一般平和,待我也没什么芥蒂感,听闻我们要走还万分诧异,几度出言挽留。听那意思,他是真心希望能与我一门共同钻研武艺,融两者所长,以告慰两位尊长在天之灵,直到后来听我解释道此地高寒不宜女子调养,遂才作罢。
这时候就深觉得,大彻大悟之后的岳鸣珂,或者才算是练儿此生中难得的一位真正良师益友,可惜练儿本身太好强好胜,经过此事又平添了许多情绪在其中,否则还真想改主意劝她就此留下。
虽已占了这位出家人太多便宜,但最后,自己仍悄悄拜托了他一件事,当然,这是后话。
之后出发去了唐努那里,一路无事,好在春夏之际皆草木葱茏,他的部族还在原址驻扎,一寻便顺利寻到。重逢之后倒将认得的人都给吓了一跳,主要还是因发色的离奇变化,唐努且不说,先将小飞红巾给弄糊涂了,好在她小小年纪倒将练儿真容记得清楚,没闹出笑话来,反而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在师父授意下双膝一跪脆生生对我唤了声“师尊”,让自己委实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了。
之后也曾偷偷问练儿,为何不让飞红巾按规矩叫师叔师伯,再不然也该是大师父二师父什么的吧,结果只换来一记睥睨,还有一句“什么叔伯大小?难听死了,你若不想与我做个一字并肩王,就让她叫你师娘吧!”令人只得摸摸鼻子作罢。
相对接受变化飞快的小孩子,唐努反而受惊不浅,这倒不仅仅是因为发色了,他先是诧异于我的变化,后听说曾救他性命的大恩人玉罗刹原来才是自己女儿的正牌师父,就更是惊愕,当然惊愕过后便是开怀,听得练儿要在此教徒几日时满口答应,忙不迭地设宴接风洗尘起来,席间我问起辛家父子,果已到此,唤来一见,难免又是一番寒暄和解释。
一落下脚,波澜不惊的日子转眼过去,这段日子里练儿好似真对种种喧嚣无甚兴趣,除了我外便是与小飞红巾接触最多,我俩常常领她到草原僻静之处,一个传技授业就是好几个时辰,往往要日晖西沉方归,待到吃过晚宴和旁人说上没几句,也就钻进帐篷洗漱安寝了。
或是太过于波澜不惊了,待到见立秋已至,而练儿还似个没事人般,反倒是自己先有些沉不住气了。
所以这天入寝之前,便主动试探了起来。
“练儿……”先沐浴完毕的是自己,坐在榻上闲来无事等待时,便不经意般开了口道:“如今七月初一都过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